[崩铁]云上五骁,我排第六(102)

作者:好喝到咩噗茶


他坐在桌前,说着不必劳烦,可手实在不想去接她递过来的碗。

他竟然会害怕一碗药。

不…他害怕的不是药,而是睡眠和噩梦。

在景元看来,幼清对他、对其他病人都是温声软语,不会真的动气,但景元却觉得今日的她有些强势,他并不想喝药,可她表情严肃,端着药,一直想要送到他的口中,让他都有些抵触。

景元微微后仰,他呼吸凝滞,躲开她的勺子,幼清嘴里哄着:“不要怕…”

景元被勺子顶开唇齿,苦涩的药汁滚入喉咙,他神色艰难地捂着双眼,紧接着便是第二口、第三口…

他喝完了药,头沉得要命,幼清抚着他的背说:“你长久休息不好,已经持续了百余天,再加上打仗落下的伤…吃了药,你就会睡着,接下来的事,就相信我,好吗?”

景元想告诉她,他相信她,从不怀疑。

但他确实恐惧入梦。

幼清的药让他很快睡着了。

景元期盼着自己不再做梦,但事与愿违,他再次堕入了一片黑暗。

是夜晚的战场。他环顾四周,尸山血海、枯枝攒动,丰饶的力量撑起那些破碎的血肉,景元坐在中间,望着脚底丛生的青草与绿叶,他不禁抠入泥土,将那些翠色蜷在掌心碾碎。

他听着悉悉索索的动静,始终无法擡头去看。

忽然,一滴水坠向梦境,景元擡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片水蓝的月色,海水瞬间充盈了整片梦境,他看到游龙如织,鱼群海兽在高大的宫殿尖顶盘旋飞舞,耳畔则响起了螺号与鼓乐,轻快无比。

幼清身着水色云披,配以珠翠珍珠,环佩叮当,恰如神女从天而降。墨色的长发在水中缓缓游动,她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沖他一笑。

“看吧,我说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幼清侧头贴在膝盖上,每一个字都变成了透亮的小泡泡,将她衬托得如梦似幻。

景元望着她,又看了看海中的景色。

“漂亮吧?”幼清和他说,“这里是我的家…我现在在你家叨扰,就带你来我家瞧瞧。”

“嗯…很漂亮。谢谢,幼清。”他的声音同样化成了泡泡,幼清伸手摸摸他的发顶,他看向她,用手点了点她眼下的装饰。

亮闪闪的,却盖不住她明亮的眸色。

幼清笑笑,将脸埋进他的手心,他靠近她的怀抱,幼清伸手,把他揽在胸口。

即便是梦里…她身上的味道也带着甜,如此令人安心。

在她的深海,没有战乱,没有鲜血,他放缓呼吸,幼清说道:“睡吧,景元,我在这。晚安。”

他呼出两枚泡泡,深海的景色也随着他的呼吸逐渐淡去,那耀眼的神女大人褪去神装,化成他睡前见过的模样,微微放着橘黄色的暖光。

黑夜之中,唯有她温暖、恬淡……如同不灭的烛火,让人无法再心生动摇。

*

次日清晨,幼清仍旧不在身边。

景元一夜好梦,精神已然恢複了不少。窗台上的鸟笼、盆栽尽数被谁撤走,反而换上了几个天外的装饰,景元盯着趴在他桌子上的海星,不免有些无奈。

他穿衣起身,外面忙忙碌碌,正在準备早膳,最近的饭都是搬到母亲屋里吃的,今天恐怕也要如此,景元去往母亲的卧房,还没进去便听到笑声阵阵,幼清把他的阿娘逗得欢笑不止,景元看了看父亲,他温和地看着她们,难得沉默。

景元发现父亲很少讲话了。

以前总觉得他唠叨,现在却不适应他的安静。景元走到父亲身边,他拍了拍景元的背,然后握住了儿子的手。

习武之人的掌心总是有淡淡的粗糙感,不过景元还年少,手摸起来也没那麽糙,被老父亲摸手的景元没由来得不适应,但景元并未多话,见父亲没有松开的意思,儿时对他的依恋涌上心头,令他轻轻回握着,就像幼年拉着他的拇指那样。

一顿饭吃得也很热闹,饭后幼清不想离开,就留在了屋子里,她似乎有些歉疚,景元品了半天才明白,她是因为“霸占”母亲,让人家的正牌丈夫无法进屋而感到惭愧,景元都不禁失笑。

夫妻百年,哪会像新婚那样腻在一起,一分一秒都分不开呢?景元见过二老最亲近的模样,也就是拉拉手,自然,两位在屋里的事,他从未多想过。

幼清在这和他阿娘说话,两个男人自然而然地退出屋里,景元望着父亲,低声道:“爹爹…”

有些话如鲠在喉,他忽然止声,而他的父亲却拍拍他的手背,带着他回到了书房。

父亲的书房是临时改成的,并不大,这里堆满书卷,桌上也是错落放着书册和信纸,父母早已不在地衡司当值,公文少了许多,竟也比以往清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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