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渡(42)

作者:燕识衣


耿察跪伏在地,艰难地叩首道:“回陛下,罪臣耿察。”

“锦衣卫抓到你倒卖神机营火器,可有此事?”

“是,罪臣知罪。”

“可受人指使?”

耿察沉默下来,手指狠狠地扣进地砖缝隙,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皇帝的脸色冷下来:“敢有隐瞒,罪加一等!”

良久,耿察终于开口,艰涩道:“回陛下,罪臣……是奉武定侯世子之命行事。”

韩炳忠闻言,既惊且怒,擡脚便向他狠狠踹去:“放你娘的屁!卫凛给了你什麽好处,让你攀咬我儿!”

耿察被他直接踹倒在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放肆!退下!”皇帝见状,沉眉怒斥。

韩炳忠立时被两个禁卫叉开,又急又气,一时间语无伦次:“陛下,臣,臣……”

“侯……侯爷,属下不敢欺瞒陛下……”耿察艰难地直起身,跪向韩炳忠的方向,“侯爷恩德,咳咳,属下来世再报。”

话音未落,他骤然起身,径直朝卫凛身旁的柱子撞去!

砰——

耿察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暗红色的血从他额前流下,渐渐淌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变故发生于转瞬之间,衆人都未曾反应过来,一时间全都愣在原地,太和殿内一片死寂。

“你为何不拦着他?!”韩炳忠最先回过神来,猛地爆出一声怒喝,挣脱了禁卫的阻拦,直沖向卫凛身前,扬拳挥去!

卫凛凤眸一寒,反手擒住他手腕,稍一用力,登时将他推得向后一个趔趄,猛地跌坐到地上。禁卫随即呼地涌上前来,拦在二人中间。

韩炳忠满面怒容,气喘如牛,恶狠狠地瞪着卫凛,简直恨不得活吃了他。

卫凛却淡漠至极,眉宇间一片冷意,仿若此间因果都与他无干。

“够了!”皇帝厉喝出声,又因为气急而剧烈地咳嗽起来,简直要将肺都咳出来,脸色霎时涨得通红。

衆臣如梦初醒,齐齐跪倒在地:“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气得直拍桌案:“咳咳……保重龙体?朕的大臣们就是这样为朕分忧的?热闹可都看够了?啊?”

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首辅崔涣之终于站了出来,举起笏板对皇帝一礼,缓缓道:“陛下息怒。事发过于突然,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一切从长计议。”

皇帝冷哼一声,看着殿中群臣,良久,沉声下令:“将韩炀暂且收进大理寺羁押,倒卖火器一案留待三司会审,韩炳忠御前失仪,罚俸三月,卫凛妄动私刑,罚俸半年,散朝!”

韩炳忠焦急道:“陛下!我儿冤枉!”

皇帝怒斥:“冤不冤枉,自有三司定夺,毋再多t言!”

言罢,皇帝拂袖而去。

卫凛掀起眼帘,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皇帝身侧的刘冕,凤眸中闪过一抹讥嘲。

皇帝这出戏演得当真不错。

拿捏住了韩炀这根独苗,便是拿捏住了韩炳忠。更何况,在京师的浪蕩子弟中,韩炀与崔绍的妻弟杜徇是出了名的关系好,用来攀扯崔家入局最为合适,能扯上关系,还不会引得崔家过于警惕。

于是他和韩炀前脚起了沖突,后脚便有耿察撞到他手里,将韩炀牵扯进大同走私火器的案子里,既给崔家埋下祸引,又有他给韩炳忠当靶子。

既然耿察早晚都是死,死在诏狱里远不如死在衆目睽睽之下更让人信服,那他就帮皇帝一把,将戏台子搭得更大些,这戏唱起来才尽兴。

朝臣们三三两两地退出大殿,韩炳忠被交好的大臣拉扯着,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姓卫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跟你不共戴天,早晚弄死你!”

卫凛看也未看他,漠然举步迈出门槛。太和殿前广场宏阔,日光映在禁军整肃的甲胄上,折成一道道恢弘凛冽的金光。

他走得很慢,不多时,身后果然有人踏着细碎的脚步赶上来,低低道:“殿帅留步,陛下在武英殿传召。”

卫凛微不可察地牵了下嘴角,转身走向武英殿。

殿内,错金狻猊兽炉徐徐吐着青烟,空气中浮动着龙涎香的气息,莫名有种沉朽的味道。

皇帝面色疲惫地倚靠在软垫上,刘冕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按揉着两鬓穴位。

“陛下。”卫凛行礼。

皇帝咳嗽两声,掀起眼皮望向他,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开口:“寒玦,朕的身子越发不济,有些事等不及,未与你知会便推了一把,你不会怨朕罢?”

卫凛神色平静:“臣是陛下手中的刀,刀无生死,更无怨言。”

良久,皇帝缓缓点了点头,示意他坐,“朕知道你忠心,今日你做得就很好,朕另有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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