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渡(148)

作者:燕识衣


这声音落在厮杀呼喊和兵刃相击的混乱嘈杂中,有如细针入海,瞬间便被淹没殆尽,可身下的手臂却好似有一瞬的微收,只是她还来不及分辨清楚,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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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舟一直昏睡着,意识浮浮沉沉,混沌中不知身在何处。

似乎半途醒了一回,浑身哪里都疼得要命,她想张口要水喝,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正愈发难受,唇边忽地一凉,有人轻轻托着她的头,将水喂了过来。

水温正好,不凉不热,半梦半醒间,她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几口,身上总算好受一些,複又陷入昏睡。

不知是到了什麽时辰,迷迷糊糊中,有人从后托起她的身子,将她圈在怀里,慢慢地喂她吃粥。

那粥熬得软糯,吞咽起来并不费力,里面似乎还放了些糖,舌尖一抿,带着淡淡的甜味。她没有抗拒,乖乖地由着那人喂下了大半碗。

因着身上有伤,沈妙舟一直反反複複地发热,直到几日后才彻底退了烧,清醒过来。

醒来时天色还未大亮,室内光线杳杳冥冥,一片朦胧,什麽都看不真切。

影影绰绰地,她看见不远处的桌案前,有一人正背对着床榻,提壶往建盏里添茶。

那道背影劲瘦颀长,看起来是个年轻的男子。

沈妙舟心口骤然一紧,想也没想,脱口唤道:“卫凛!”

那人听见声音,提壶添茶的动作一顿。

话一出口,她倒是暗暗有些懊恼,自己真是糊涂了,卫凛好端端的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可瞧着那人没有作声,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冥冥中有种直觉,让她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就是他呢?

心头砰砰直跳,屋内光线昏昧朦胧,更像是做梦一样,沈妙舟无意识地放轻了声音,试探着问:“卫凛,是你麽?”

那人放下茶壶,缓缓转过身来。

日光透过窗隙,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左颊上甚至还覆着两道烧伤似的疤痕,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果真不是卫凛。

沈妙舟怔了怔,随即数不清的失望懊丧涌了上来,呼吸间牵拉得右臂伤处隐隐作痛,她忍不住擡起左手去按了一下。

那人走近,止住她的动作,“你伤处未愈,莫要乱动。”

音色嘶哑粗粝,像是□□糙的砂石打磨过一样,听起来很是陌生。

可他的掌心却微微发凉,那温度让她熟悉至极。

心底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不过很快又被她压下去,只觉得自己多半是烧糊涂了,简直异想天开。

沈妙舟抿了抿唇,擡头看向他:“不知这里是什麽地方?我怎麽会在这里……是恩公救了我麽?”

那人答道:“此处是兴德县内的医馆,前几日瓦剌夜袭,城中但凡受了伤还活着的百姓,大都暂且安置在这里,白日里会有药童过来送药,你安心养伤便是。”

提起瓦剌夜袭,沈妙舟心中不由一沉,忙追问道:“恩公可知局势如何了?偏头关守住了麽?”

那人看她一眼,点头,“那晚宁川卫的精兵及时赶到,将瓦剌前锋斩了大半,眼下城内还算得上太平,偏头关方向暂无异动。”

听到这个消息,沈妙舟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来柳七已将消息送到了,只要守军有所警戒,便是瓦剌再来突袭也没什麽好怕的。

她心神放松下来,一低头,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不是她原本穿着的那件曳撒,倒像是寻常女子的袄裙。

呆了呆,沈妙舟的耳根霎时烧起来,也不知是谁给她换的衣裳,虽说治伤情急,医者父母心,可若是让个陌生男子给她更衣,难免有那麽一点点的不自在。

那人似是看出她的窘意,平静地解释道:“伤患太多,医馆人手不够,我只给你处理了刀伤,更衣喂药这些琐事都是城中的幸存妇人来做,你身上这衣衫,也是她们由家中拿来。”

原是这样,沈妙舟暗暗放下心来,仰起脸沖他一笑,问:“不知恩公怎麽称呼呀?”

那人沉默一瞬,动了动唇,哑声道:“姓沈。”

“沈还。”

好巧,竟和她是同姓呢。

“原来是沈大哥。”

沈妙舟笑盈盈地唤了一声,想着他给自己治伤的恩情,心中很是感激,向他道了谢,便想要起身下榻。

只是这稍稍一动,竟牵扯到伤处,她一时没有防备,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沈还看着,眉心一紧,“你身上伤口初愈,静养为宜,不要随意下榻走动。”

“多谢沈大哥。”沈妙舟咬了咬唇,却不肯听他的话,“可我还急着要去大同,不能多耽搁。这几日治伤的恩情,将来必当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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