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渡(132)

作者:燕识衣


……

卫凛伤势沉重,半途又发起了高热,昏迷中谵语连连,一直到三日后才渐渐醒转。

刘仁急三火四地把师弟拖来,两个人反複给他诊了好几次脉,直到断定他的脉象虽虚浮无力,却有渐稳之象,这才稍稍放下点心,知道他这条命大抵算是保住了。

又守了半天,见卫凛意识已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刘仁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不住,絮叨起来:“我说卫大人,就当老夫今日倚老卖老了,只求您能不能爱惜着点自己的身子?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你这样,少将军也不安心哪。”

卫凛薄唇紧抿,没有作声,神色辨不清喜怒。

刘仁也不敢再多说什麽,只见他脸色惨白,嘴唇皲裂,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又无可奈何,干叹了一口气,领着师弟去外间写方子抓药。

熬好了药,长廷端着送进屋内。

卫凛擡眸见他进来,顿了顿,咳嗽道:“你可知错?”

长廷闻言放下药碗,直接跪了下去,垂头自责道:“属下知错。”

“何错?”

长廷眼眶微红,懊悔不已:“都怪我沉不住气,急着扔了两枚飞镖出去,否则主子也不会伤成这……”

“你错不在此。”卫凛忽然出声打断。

长廷有些茫然地擡起头。

卫凛脸色苍白,垂眸看着他,沉声问:“谁给你的胆子,对她动手的?”

长廷愣怔一瞬,霎时起了一身冷汗,卫凛的声音虽然疲惫低哑,却仍让他心头一个哆嗦,不由急忙低头认错:“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去找玄午,按规矩,从重领罚。”

长廷抿了抿唇,应道:“是。”

卫凛低咳了两声,嗓音透着虚弱,“我自是清楚,那日你是为了护着我,情急之下关心则乱。”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但她和旁人不同,我要你记住,无论何时,不可伤她半分。日后,便是我死在她手上,你们也不得寻她半点麻烦,明白了麽?”

长廷惶然擡头,“主子……”

卫凛垂眼看着他,眸光幽沉,“你可还拿我当主子?”

“自然!”长廷急急回话,“自打主子把我从杀手楼里带出来,不论是生是死,长廷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卫凛忽而轻哂了一声,“我要你的命作甚?你也不必再认我作主子。”

“主……”长廷大急,张口想要分辩,却被卫凛淡声打断,“往后,只当我是你兄长罢。”

长廷愕然,反应过来后,眼圈霎时一红。

卫凛看向他,沉默片刻,缓缓道:“长廷,你跟了我这许多年,名为主仆,但实与手足无异。我的心思,你应当比旁人更明白几分。倘若日后再遇……你们护着她,便是护着我。”

长廷再也忍不住,哽咽着重重点了个头:“是!主子的话,我都记下了!”

卫凛轻扯了下唇角,擡手勾了下他的后脑勺,“起来。”

长廷眼眶红红,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擡头对上卫凛的视线,又有点不大好意思,挠了挠头,沖他会心地咧嘴一笑,这才行礼告退出了门。

日影轻移,屋内愈发安静下来,兽炉徐徐吐着安神熏香。不知过了多久,卫凛拾起颈间的玉珏,用指腹轻轻摩挲过上面的刻纹。

般般,般般。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他全都想起来了。

兜兜转转十余载,他们竟会以这种奇妙而不可言状的方式重逢。

她真的离开了杀手楼,回到亲人的身边,有父亲兄长疼爱照顾,被娇养着长大,长成这样一个极好极好的姑娘。

就像偶然于寒冬时节遇到一株单薄纤弱的小草,等到春日再见,它竟已悄然绽开了无数繁花,明豔热烈不可方物。

只是这样一想,便觉一颗心在腔子里不可抑制地颠蕩,说不清的饱胀情绪四处沖撞,胸腔里又酸又涨,仿佛是终此一生都再不可多得的圆满。

他应该知足的。

他想起来一切,但她什麽都不知道,这样很好。

可又难以自控地,像被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心上,只听得“哗啦”一声,心里似有什麽东西彻底碎裂开来。

卫凛闭上眼,天光映着他苍白的脸色,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滚下来,落在身下的引枕上,微微洇湿了一小片绸布。

**

几日过后,听遣去探病的人回禀,称卫凛已经醒转过来,宁王思量半晌,虽然仍有些忌惮着沈家人伺机报複,但还是决定多点几个护卫,亲自登门探望。

毕竟卫凛是为救他才受的这伤,倘若不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如何拉拢人心?更何况卫凛此番来查私贩火器的案子,还不知究竟会如何上报,如果不得个準信,他实在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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