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魔气在烈火之中剧烈翻滚，剎那间轰然炸响，趴在地上的荼茉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她吸住，又狠狠将她甩出?去，整个胸腔被挤压到连呼吸都不能。她奋力挣扎着，然而很快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片漆黑的混沌之中，荼茉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空中，又好像沉浸在水里，挥动手脚都触不到实处，只能无力地挣扎着，如浮絮般随波飘游。

直到她看到一片雪簇簇的梅林。

荼茉瞪大眼睛，盯着那些?梅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像个游魂一般，随风游走。

清冷的夜风细细吹拂着，她闻到清幽的梅花香气，看到一层层白玉石阶上，坐着一个白净俊俏、眼眸黑亮的小男孩，看起来不过才三四岁的样子。

他盯着散落的花瓣，乌黑的眼珠像寒亮的星子，薄削的小嘴紧抿着，还带着窝窝的小手紧攥在一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大殿，歌舞升平，一派和乐，不时有欢笑声从灯火通明的大殿内传出?来，可那个小男孩却一脸落寞地坐在石阶上，仿佛身后那些?热闹，全都与他无关。

直到里面传出?一个带笑的女声，呼唤道?：“阿尧？去哪了，回来吃糖角了！”

小男孩眼睫轻轻眨了眨，然后抿着唇角站起身，走上石阶，走进那一片通明之中，被灯火照亮的小小身影，却有些?单薄和孤冷。

夜色澹澹，梅香浮动。

荼茉在微风中慢慢飘摇着，忽然间意识到，她似乎看到了年幼时的萧清尧。

089

不知道为什麽会见到年幼时的?萧清尧, 荼茉心生?好奇，便从空中落下，缓缓飘进那个?灯火通明的?大殿。

原来这里是天后的碧晔宫, 不少神仙彙聚一堂, 正在?这里喝酒作乐，欢度新春。

正上方?的?玉座之上, 天帝与天后同坐在?一起, 天后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 看上去不过才一两岁模样，看眉眼应该是慕容舒。

瞧见萧清尧进来了, 天后笑着招手, 叫他过去, 拉他坐在?自己?旁边, 亲手为他夹了好几只糖角。

在?九重天上, 这种糖角只有过年时候才能在?天后宫里的?筵席上吃到，小孩子?吃了可以增强体质、增长灵气, 大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提升修为, 乃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看到天后耐心细致地?照看两个?孩子?，坐在?下方?一边看歌舞一边谈天说笑的?仙家衆人不由低声议论起来。

“萧清尧那小子?，他爹究竟是谁？天后为何对他格外另眼相看？”

“阿尧的?母亲可是月神萧嫣, 萧嫣与天后素来交好，如今月神已仙去, 天后帮她照料遗孤也是自然。”

“话虽如此?, 可天后对那小子?未免太过宠溺了些。你看这糖角，我们一年才能吃上一次, 那小子?却天天拿着当?饭吃，就因他喜爱甜食, 天后便日日给他準备……”

“月神为了拯救黎民苍生?，不幸于战场陨落，仙君该不会连她的?孩子?都容不下吧？就连这点小事也要计较？”

“正是因为敬重月神，我才要为她抱不平！听说她被贼人欺负才会有身孕，不想杀生?才会生?下那小子?……看见他就来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畜生?的?血脉……”

“若不是被妖物所害，月神怎会不幸陨落？那小子?就应该逐下天界，让他自生?自灭！”

“诸位慎言！胆敢在?碧晔宫宴上胡言乱语，你们就不怕帝后责罚？”

“晦气东西，不提也罢！”

……

荼茉浮在?半空，听着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看着上方?天后旁边默默吃糖角，努力?擡头挺胸坐得笔直的?萧清尧，也不知道该说他幸还是不幸。

迎接新年的?宴会结束，诸神仙们陆续离开。

有的?一家三口，父亲在?左，母亲在?右，将小孩子?牵在?中间；有的?一家好几口，父亲背一个?，母亲抱一个?，还有调皮的?大孩子?跑在?前头……

年幼的?萧清尧望着他们三三两两远去的?背影，纵然他住在?最华丽最宽敞的?碧晔宫，纵然天帝与天后都待他极好，可是关上房门?，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将门?推开一条缝，悄悄走出去，到了正殿寝宫，坐在?幽暗的?窗台下，就能听到里面天后正在?给慕容舒唱歌，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

等他听完故事，便会回到自己?的?寝宫，将门?关好，默默睡去。

他很乖，很听话，从不让人多费心，也从不调皮惹事，无论做什麽都有模有样，做到最好。

读书?数他聪敏卓秀，练武比拼也每每总是他拔得头筹。

只是他这般出挑，犯了衆怒，时常会有一些比他高很多的?大孩子?找他的?麻烦。要麽扔他的?书?本，要麽割坏他的?弓弦，甚至趁无人的?时候，合起伙来教训他，将他摁在?地?上连打?带骂，衣服被踩满髒兮兮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