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川(52)

作者:言峭


“更何?况”他弯唇笑了笑,分明是和煦的神情,却无端涌出一抹残酷来,“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你们去救又?能救得多少?”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是以杀人,不可得民。你作此想,不过是因为你身处高位,未曾见过百姓之苦。”

听?着林幽年的驳言,谢云生眉梢微动,倒是未发一言,静静看着裴行川,在等他的后话。

他显然也是微怔,旋即又?笑了,“我是未见过百姓之苦,死生之间却是走了一遭又?一遭,悟到的便是若要活命便要强大起?来。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利万民,也做不到救苦,只能顾好自己。”

林幽年神情肃然,毫不留情道:“你都?不愿意救别人,又?如何?去指望别人救你呢?利万民,可托天下之人寥若晨星,若他们也作此想,这天下恐要毁透了。”

本是一句辩言,却令裴行川神情一变,黑眸锁视林幽年许久,微抿的唇忽然向上?一提,笑里带冷,“你是何?时?知道的?”

看清裴行川眼底涌现的戾气,林幽年并未惧怕,仍道:“这不难猜,只是没想到我看错了人,我原以为我们是一道的。”

世有道,人有道,广道万千,可这一道大家?都?心知肚明。

裴行川垂下眼睑,漠然不语,林幽年已收起?方才的肃然,淡道:“若想改命,便要有所付出。我都?明白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天亮便要到江夏了,怕是到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先歇歇吧。”

在一片寂静中,谢云生打了个哈欠,说罢便闭上?眼眸了。

谢云生一直默不作声,突然开口竟是让他们睡觉,二人的神情登时?古怪起?来,却谁都?说不出话来了。

谢云生与林幽年各歪到一侧,闭了眼,独留裴行川坐在软榻上?。

风声阵阵,凉意丛丛。

裴行川却好似感受不到冷一般,僵坐着,连倒下的茶水彻底冷掉都?未去留心。

夜虽深长?,天亮得也快,好似只打一盹的功夫,星幕便撤下了。

谢云生醒得早,独自坐到外头吹风去了。

夜里路不好走,他们便散了些银钱,解了绳让其他马夫离去了。

一夜颠簸,这唯一的马夫也有些吃不消了,即便拉着绳,耸着肩也眼晕得紧。

看着马夫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谢云生笑道:“你眯一会儿,也快到江夏了,我来驾车吧。”

马夫当?然是拒绝,可拗不过谢云生,只能感激涕零地应下。

裴行川醒来时?,帘刚还被吹起?,谢云生一身青衣斜坐车辕,迎面?的风卷起?她的发丝,以及宽大的衣袖,露出素白正拉着绳的臂。

他拢了拢衣衫,绕过林幽年随意搭着的腿走出去,寻了个还算宽敞的地坐下。

他还未开口,便听?前?头人传来声音,“熬了一夜,可是想好了?”

心虽诧异,可他面?上?并不显,不重?不轻地问一句:“想什?麽?”

谢云生忽然笑一声,回头看他一眼,眼底尽是了然之色。

“人各有道,可正确的道只有一个,那?便是顺天而为。世人未曾深思,总觉天道无情,可天道爱生,天垂象,屡警世人,可惜世人看不清,便心生怨怼。怨气难消,邪见滋生,弃无重?有,自然踏上?迷途。”

无视他愈发清幽的神情,她又?道:“徒儿,莫堕冥途,也莫着相?。”

江夏城

红日爬过山峦, 光芒散落四?方,落进他漆黑的眼瞳中。

这些时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在心里,可是坦白来说, 他不大能理解,回望过去,他信奉的一直都是只有争与抢才能不受委屈,只有用心谋划才能活。

他实在不敢去想顺天而为他能活到几时。虽然他不明白她如何算卦, 如何解卦,卦理如何,却明白一点——顺成人, 逆得道。

就这一点?, 他知道他做的许多事情都是错的, 可他不敢问出为何是错的。

思及此?, 他觉得有几分可笑?,他总是顾虑这麽多。怕惹人笑?话,怕引她不快。

怕让她觉得他这个徒弟毫无悟性。

就像数年前?,父亲千里迢迢送他去岭南学武, 剑堂简陋,师兄弟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那位师父也算是名满天?下的剑客,却穿着破布麻衫, 手上总是拿着一把破铁剑,甚至砍莱菔子都费劲。

金墉城行宫里他也见过窘苦之人,却未见过他这般邋遢穷酸的剑客。

思来想去,他跑回家将?将?父亲花重金为寻来的玄铁剑封存在剑匣中, 伐了一截院子里的桃枝,熬着大夜亲手做了一把剑。

可是第二日去到参剑堂, 并?没有人因为他刻意换剑而欣喜,反而讥嘲他虚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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