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川(13)

作者:言峭


谢云生一把叩下筷子,目光在林幽年跟裴行川身上打转,不明白这一个两个都发些什麽疯,索性独自享用美食,边吃边问林幽年:“梦仙图为何在襄庸?”

林幽年摇着折扇,面上脂粉洗去,露出一双风流的丹凤长眼,并未答谢云生的话,倒是盯了裴行川许久,不紧不慢地来一句:“裴行川这小子不仅没什麽优点,还脾气臭自尊心强,这样的人若是王孙贵胄,那必是人人奉承的对象;若是市井讨生活的人,怕是命不长呦。”

裴行川耳尖一动,眼皮倏然睁开,还未发作便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鼻尖涌来一阵腊肉的香味。

“小子,念在你舍命护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伺候你用膳吧。”林幽年夹起一大块肉送到裴行川唇边,裴行川别过头,显然不想搭理。林幽年笑了笑,“小子,这是你方才拿起的肉跟碗筷,莫要搞嫌弃那一套。”

裴行川张口欲言,一块肉送进他嘴里,林幽年将碗筷塞进他手里后,立时起身,坐回谢云生身边,撩开衣袖,露出精壮白皙的手臂,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那幅画本是要扔的,之鹤兄醉心玄学,尤爱研究神异之事,听闻我为长公主画仙人,当天夜里便乘船来寻我。”

林幽年吃了一口菜,续道:“那幅画本就是无意夹带的废稿,我见他兴致浓厚,便给了他。谁承想长公主府上遇火,我夹带的画不知为何被长公主知晓,这便有了后面一桩桩事。”

见谢云生默然不言,林幽年端起野菜羹一饮而尽,挥臂在二人面前扫过,“这件事未曾告知你们,是我之过。今日坦白,我以羹代酒向二位赔罪。”

看着眼前潇洒疏狂的年t?轻男子,谢云生似是第一次认识他,默了片刻方道:“君子立身周正,不以时困折邻枝。林先生,先前多有冒犯。”

林幽年自临川出发,谢云生寻到他时,他已独身一人在外漂泊半月,几次命若悬丝,却未吐露梦仙图一丝半毫,到底是可敬之人。

林幽年挥手挡开谢云生的拱谢,又恢複了先前吊儿郎当的泼皮模样,抱着陶盆往后一退,挤眉道:“谢云生,若你真觉得抱歉,这盆肉便作赔礼吧。”

不时有夜风穿窗而进,陶盆里的热气已逐渐消去,油汤微微凝固,收拢一屋摇曳的烛火。

谢云生盯着林幽年,身子微斜,曲肘撑在坑洼不平的桌案上,长指不重不轻地点了点桌案,示意林幽年将陶盆放过来。

林幽年无声笑笑,微歪着头对上谢云生的目光,玩笑道:“谢门主不会这麽小气吧,因为几块肉大打出手?”

话音一转,林幽年看向静寂无声的裴行川:“小子,你师父不疼你,我疼你。小爷凭本事给你抢来的肉,赶紧吃!”

桌边斜靠的伞褶随风浮动,跳跃的烛光投下一片斑驳,细长的指拂过伞面,却只是微微曲指,似是在弹走伞面的浮灰。

“明早巳时到襄庸,别睡忘了。”

裴行川转头,只看见谢云生翻飞的衣摆,垂眼望向食案上的东西,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这对师徒真是古怪,结为师徒古怪,相处更是古怪。你难道真是诸葛同真的儿子,进千机门是为了跟她抢门主的位置!”

感受着裴行川那幽沉莫测的眼神,林幽年一拍胸脯,惊觉自己发现了一桩大秘密,谁知裴行川笑里带着讽:“诸葛同真?不过一个招摇撞骗,钓誉沽名的贼小,凭他也配。”

林幽年盯了裴行川一会儿,额头难以抑制地跳了跳,给了裴行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搬起陶盆,随手拿了一双筷子匆匆往出走。

下一刻,船舱的门无风自开。谢云生靠在门口,微凉的目光穿过林幽年落在裴行川身上。

林幽年一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抱着盆左右环顾,见谢云生微一擡手,如蒙大赦般跑出去。

大开的门,江风阵来,吹歪了烛火,拍的布衾作响。

谢云生立在门口,静静看着板床上坐得笔直的少年,极为平静道:“我倒是不知你对诸葛同真怨念如此之深。”

裴行川微垂着眼,不作回应,即便江风钻入他单薄的衣衫,面色白如纸,面上也没有一丝情绪洩出。

江风肆刮,谢云生随意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微曲着臂,两手交叠,淡淡道:“凭你前些年的所作所为,你死不足惜。我有无数次杀你的机会,是他阻止了我。”

她默了默,无视裴行川冰冷的目光,续道:“若是你没有拜入我门下,你会出现在我的必杀名单上。”

屋外慵懒靠在墙上的林幽年闻声一怔,眉头紧皱,心头一片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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