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芷垂着头，轻声道：“老夫人谬赞。”

忆起旧事，谢老夫人不由感慨，“当年若不是你娘亲，老妇这条命，怕是早就……”

她说着便拭起泪来。

沈听芷宽慰道：“母亲常说，救人性命，医者本分，谢老夫人请勿伤感挂怀。”

谢老夫人嗔道：“瞧你，都快成为一家人了，叫我什麽？”

被当着谢家衆人的面说起婚事，沈听芷又羞又臊，但她不敢乱了礼法，忙道：“婚姻之事，全凭父母之命，况且，谢大公子惊才豔豔，我……”

谢老夫人道：“此事有我做主，大郎是个孝顺的，必也会对你万分喜爱。”

衆人呵笑应和，沈听芷垂着脸，没有多说话。

谢老夫人却见着她垂眼乖顺的模样，越发觉着她温顺可人。

谢老夫人越看越喜欢，话语也愈发软和亲善，“可惜不巧，大郎昨日方赴青州任职，怕是月余方能回来，你且在家中住下，有什麽缺的想的用的，都只管与我来说，不必拘束。”

沈听芷点点头，轻声应道：“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拉着她，又问了些扬州这些年的旧事。

等到外头日光渐渐落下，谢老夫人有些困乏地揉了揉额角，在旁陪着的二房夫人李氏上来劝道：“母亲伤寒未愈，不宜多加操劳，纵使再喜欢沈姑娘，也要担心自己的身子。”

谢老夫人笑骂了李氏一通，回头对沈听芷遗憾叹息道：“今日天色已晚，你舟车劳顿，先回院中休息，明日再去拜会永泰郡主吧。”

永泰郡主，便是沈听芷此行要嫁的谢家大房嫡子谢辞远的生母，当今圣上的侄女。

沈听芷却摇了摇头，“于情于理，都该今日前去的。”

谢老夫人也不再劝，“也好。”

沈听芷起身，裙摆不动，行了个叫人挑不出毛病的退拜礼，便跟着丫鬟一起出了正堂。

春末的天阴晴不定，进屋之时还霞光满天，此刻已阴云密布，天青色的云层缓缓压将下来。

青兰眼见了天色，“我去为小姐拿件外裳。”

沈听芷却叫住她，“天色已晚，再晚恐怕要扰了郡主休息。你快些拿把伞便是了。”

青兰应声道：“是。”

出去不多时，天空中便密密飘起雨丝。

轻风冷寒，黏腻地粘在皮肤上，叫人觉得很是不爽利。

国公府虽大，但大户人家的建造布局本就大同小异，在婢子的带领下，沈听芷被带着来到了处青葱幽静的小院门口。

迎接的t婢子将沈听芷请进了院落，却在照壁之前停住了脚步。

婢子语气有些忌惮，“郡主正在佛堂礼佛，沈姑娘可要稍等片刻再进去？”

沈听芷不疑有他，颔首道：“无妨，我去偏厅等候便是。”

婢子欲言又止，“沈姑娘不若照着园中长廊走，既可避雨，又免得失了衣裳。”

沈听芷点头应下，见衆婢子都没有跟着进去的意思，便回头对青兰说道：“你等在这儿。”

言罢，她撑着伞，独自走进了庭院。

院中草木葳蕤，累累青梅坠弯枝头。

积蓄的雨珠压得花枝低垂，残红沾湿泥点，贴着地面飘摇。

沈听芷转过长廊转角，却在草木掩映间，窥见一方玄衣绯领的身影。

他静静立于雨幕之中，身姿挺拔，黑发高束。

腰配一把长剑，单手轻轻搭在剑柄上，腕骨劲瘦，握着剑的手背线条极其好看。

沈听芷走过转角，看清了他的样貌。

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近乎完美的面颊上却划过一道渗血的伤口。

雨丝飘飘扬扬，不断带走殷红的血色。

察觉到来人，他转过眼，眼底神色淡漠，冷得叫人无法靠近。

细雨氤氲，庭院渐渐升起濛濛水雾，不多时整个庭院宛若被水雾吞噬。

沈听芷对上他的视线，感觉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扣住了喉咙，呼吸都不能。

半晌，他移开视线，静静注视前方，神色幽暗。

沈听芷捏着伞柄，挣扎片刻。

半晌，她撑起伞，迈步走进了枝叶低垂的庭院小径。

杏色的裙摆大片曳过，枝叶簌簌，染湿了少女裙裾。

沈听芷穿花拂柳，来到他面前。

隔着两臂的距离，沈听芷踮起脚，将绣着青荷的半边伞面挡在他头顶。

她扬起脸，颊畔露出浅笑，将伞递给他，“雨夜湿冷，撑把伞吧。”

少年缓缓转过视线，他过分昳丽的面容有些苍白。

他的视线越发深沉，看她的眼神像是雨中的天幕晦暗。

沈听芷垂下眼睑，浅声开口道：“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