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晚(144)

作者:笔走长宁


赵乐柔点了点头,戳起盘中精致的点心,看着下面戏台上的新戏,慢悠悠吃着。

沈听芷靠着椅栏,不久前,少年也带她看过戏。

那日房中昏暗的纠缠,像是戏台子上嘤嘤呀呀的唱词,在她脑海中挣扎着,纠缠着她的神经。

她忽然觉着世界变得很空很空,那些黑夜中无法言说的隐秘,缠在肌肤上仍犹未散的滚烫与暧.昧,在一片白茫茫中变得很淡很淡,戏台上最后一句唱词落下,便被惊碎了幻境,一切都归于虚无。

沈听芷真真切切地觉着,这一切,结束了。

那些偶然与邂逅,禁.忌与背德,畅然与挣扎,在这一刻,全都结束了。

沈听芷站起身,跟着赵乐柔一起走出厢房包间,跟着楼阁间的人流,亦步亦趋,走进漫天的白光里。

她一路走着,一路重新看清旁侧的景致,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了廊檐下。

如云繁茂的花树探出红枝,江面波光粼粼,一派天光大好。

沈听芷擡起潋滟秋水眸,遥遥对上了对面迎来的少年。

他今日依旧一身玄色衣袍,墨发用鎏金云纹紫金冠高束着,绸缎般的发尾坠在窄瘦的腰间。

他擡手握着腰侧的配剑,眸光冷淡,幽黑凤眸如同深潭,照不进人气。

沈听芷t心中微跳,她垂下眼睫,福身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二公子。”

谢时宴迈步走上前来,敛下睫羽,望向垂首的少女。

语声有些淡漠,“沈姑娘。”

沈听芷蝶翼般的睫羽轻颤,少年的声音如冷玉入瓷盅,清冷疏离,带着让人胆寒的煞气,直沖沖冷冰冰地闯入心扉,叫人心神一蕩。

即便已经将过去抛之脑后,沈听芷还是发觉,他出现的时候,总叫人难以忽视,原本冷硬的心门,触不及防,便松懈了。

沈听芷摇了摇头,压下心头蕩漾,她恭顺地应声,站起身让到了一旁,轻声问道:“二公子要离开上京了?”

谢时宴侧身立于廊檐的栏杆旁,背身立于少女身侧。

中间隔着一臂距离,他应声道:“沈姑娘听永和公主讲了?”

沈听芷点了点头,诧然道:“二公子怎知是永和公主……”

谢时宴轻笑道:“公主的仪仗不难认,沈姑娘在上京也并无旁的闺中密友。”

沈听芷垂了垂睫羽,承认道:“二公子料事如神。”

谢时宴轻笑道:“沈姑娘的事情,用不着料事如神。”

沈听芷微愣,旋即面色不禁泛起薄热。

她也不想去想,他到底是嘲讽她的事情太过简单,无需多加思索,还是另一层意思。

她偏过面颊,隔着花影看向江面问道:“二公子何时出征?”

谢时宴默了片刻,“明日。”

沈听芷擡起面颊,望着谢时宴线条流畅的侧脸,难掩诧异道:“这麽快?”

谢时宴点了点头,“荆州城中,胡人以城中百姓为人质,一日不去,便一日屠杀百人。”

沈听芷担忧道:“二公子有几成胜算?”

谢时宴转过面颊,轻笑道:“不到两成。”

沈听芷掌心揪紧,眉心微蹙,她很想问他,能不能不去。

可这话在心头转了几番,始终无法说出口。

她知晓,他没办法不去。

荆州的百姓等着他去救。

整个大业等着他去救。

她的这点妇人之仁的小心思,说出来只会叫人觉得可笑。

她点了点头道:“明日,听芷能来送送二公子吗?”

谢时宴轻笑,“为何不可?”

沈听芷弯起眉眼,福身行礼道:“听芷祝二公子凯旋。”

谢时宴点了点头。

那头被人流分散的赵乐柔也找了过来,沈听芷不想被人发现,便告礼道:“听芷先行告退了。”

谢时宴注视着少女袅娜的背影,眸中浅淡的温和寒冰般笼上。

墨发玉冠的华服男子从另一侧而来,面如冠玉,举止间透着一股贵气。

三皇子赵括看到这一幕,语气閑适道:“贤弟此去兇多吉少,缘何不将与沈家女郎的婚事退了,若你当真战死,也免得挡了人姑娘的婚嫁之路呀。”

谢时宴淡淡擡眸,望向赵括,轻笑道:“既然如此,三皇子不如另谋高就?”

赵括忙道:“诶,说笑说笑,贤弟莫要介怀。”

赵括望向这个连自己也看不透的少年,当初将他拉拢的时候,他不过只是国公府不受宠的庶子,即将同谢巍一起前往边塞。

他有意拉拢,从未想过此去数年,当年随手拉拢的少年,如今成了他登上那个位置最大的倚仗。

赵括却也存着提醒的心思,“此去千万兇险,连出发的时日都不告诉,你这般护着,可曾想过若你当真有什麽意外,她背着你的婚事,要如何在世间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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