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看着祁昱，眼神柔和下来：“你不该唤我姐姐，你应叫我姨娘。我与你的母亲情同姐妹，在曾经艰苦那段日子里，是我们互相扶持。于我而言，她和你都是我的家人。”

她转头看向魏七：“这一巴掌我早就想给你了。是你无用，心中爱慕她，却无法带她逃出牢笼。还无法保护她，让她安稳的活下来。”

这一巴掌像是一枚钥匙，开启了魏七记忆的闸门。他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晚上，贵妃尚在孕中，而他也是满心满眼地期盼着那个孩子的到来。可是，胡道为却找到他，说贵妃的体质不宜生育。胡道为给了他一碗堕胎药，求他递给贵妃，让贵妃自己选择。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把那碗药送出去。他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太想要在这世间留下他与贵妃相爱的证据，他不敢去赌贵妃的选择，所以鬼使神差的，他偷偷倒掉了那碗药。

后来他无数次后悔，却不能再换回爱人的生命。

所以他把守护他们的孩子当做毕生的追求，方才在大殿上，刀子袭来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完美的结局近在眼前，他会为他们的孩子去死，以恕清这一生的罪孽。

没想到上天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居然活了下来。他是个罪人，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魏七眼中渐渐模糊，却觉得痛快，笑道：“打得好。”

祁昱看着月娘与魏七，想到了胡道为。他其实根本无法对他们产生什么感情，对他们也是陌生大过于亲近。他对魏七和胡道为的照顾，更多的也是出于责任。这些因为他的身世而对他好的人们，都让他有一种无法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他转过头，偷偷看向柳云岚。互相陪伴着走过十几年的人是他们，他才是祁昱心中真正的家人、唯一的家人。

月娘默默擦拭过眼角后，转头慢慢向祁昂走去：“祁昂。我知道你不认得我，可是我却认识你。或许你不知道，从你出生起，我就一直悄悄看着你，守着你。好在你有一个厉害的姑姑，也不需要我担心，但是其实我心里也一直视你为亲人。我今日说这些，并不是想从你这得到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帮助女帝追捕你们非我本意，请你原谅我。”

月娘说完，深深地鞠躬。

祁昂有些手足无措，胡道为也好，魏七也罢，这些人对自己的关爱通通都来源于身世的错位，可是自己是实打实的收到过他们的爱意与守护，所以无法不动容。

他立马将眼前的人扶了起来：“你们不过是听从上位者的安排，我不会怪你们。”

“好啦，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如今你心下可快活了？”道人笑道。

月娘笑着点点头，与几人挥手道别。

柳云岚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自己正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耳边传来悠悠的胡笳声。

远远的，还能听到几人的对话。情娘笑着说：“此后一别，你们两个浪迹天涯，我就不随你们一道了。”

“为何？”

“你们缠缠绵绵，我可不想去碍眼。好啦，从此以后脱离了如意楼，我要自己开一家酒肆，当一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等以后你们若是路过我开的酒肆，我可以少收你们的酒钱。”

“哈哈哈好！”

……

离开京城的那日，是一个大晴天。

祁昂如今封了王，俸禄不菲，斥巨资买下了一辆结实的马车，还雇佣了一个马夫。

“今日天气甚好，先生选的日子果然不错。”祁景笑着伸出手，扶着柳云岚上了马车。

马车甚是宽敞，祁景摩拳擦掌，打算着与柳云岚在车上温存，转眼间却见祁昂一头钻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挤进了两人中间。

虽说马车宽敞的很，并排坐三个人绰绰有余，可是明明其他地方也有位子。

祁景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安王殿下身份高贵，应当单独一辆马车才是。”

祁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辆马车这么大，又不是装不下我们。”

“我觉得咱们还是买两驾马车为好。”祁景道。

祁昂翻了个白眼：“我的钱不是钱啊，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下去！”

“好了，不要吵了，我们出发吧。”柳云岚淡淡说道。

自那日皇城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祁昱。祁昱撂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消失了，倒搅得柳云岚心思不宁。

车轮渐渐滚动，耳边响起车夫驱赶马匹的声音。柳云岚回过头掀开车上的帘子，向外看去。

巍峨的城门不断摇晃着向后退去，慢慢的慢慢的，在柳云岚的视野中缩小为一粒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