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49)

作者:四维棱镜


他告诉自己,待到奈何桥,千万别喝那碗孟婆汤,前尘往事都得记着,债苦冤情也不能忘,倘若三生石有眼,纵然他满身孽缘,也能厚着脸皮许个愿。

惟愿下辈子还生在青山,儿童放学归来早,他陪着,笑着,趁着东风,放一叶纸鸢。



李妍最后是在书房的暗箱里被找到的,所幸还剩下一口气,送到医院后在ICU躺了好几天,终于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

后来蒲炀一行人去看望过她,躺在病床上的人脸颊消瘦,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但看见他们后很开心地笑了,对他们说“谢谢”。

这种切身与死亡交臂的经历带给人的影响是巨大的,李妍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说着又忍不住发起抖来:

“我老是想起那些天,说不出话,看不见任何东西,等待的只有死亡。”

她眼睛里很快溢出泪来:“我……当时真的以为我死定了。”

“已经过去了,你会好好活着,”蒲炀没怎么安慰过人,只是平铺直叙地回答李妍的话,但在这种时刻,冷静会带着莫名令人信服的魔力,让人有活着的实感吧,李妍听他说完,竟真的平静许多。

这样的平静不是毫无根据,也许是因为蒲炀见过太多死亡,在这种时候我们考虑“如果死去”这个假设是毫无意义的,必须要做的可能是活在当下。

他们这次也不光只是看望李妍,还有关于那本秘术的书,这中间太过蹊跷,他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夏莱李妍如同魔怔了一样要去招魂。

“我们最开始是不赞同夏莱这样做的,觉得那本书和那个大仙肯定是骗子,估计是传销什么的,最开始夏莱也答应了,说不会再继续,但从实验室闹鬼那天开始,她就和疯了一样,非要去试试。”

李妍很慢地回忆着:

“我们担心她嘛,就陪她去了一次,也就是那天开始,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操控了,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好像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抢走了,而我只能

看着。”

“这样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很难再找到自己是清醒的时候,最后那天——我曾经找过很多人,我还去找过福禄寿,但他没在,再后来,我就被关在那个箱子里了。”

蒲炀和燕南静静地等她说完,等李妍平复好心情,蒲炀才开口:

“对那个所谓的大仙,你知道多少?”

李妍摇摇头:“我知道得不多,主要是夏莱和他联系,但他应该不在本市,好像住在什么山,夏莱之前还说想要去看看。”

一旁从始至终没有开过口的燕南在听到山字的时候视线陡然一沉,目光从眼睫压出,明明暗暗,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们后来又聊了一下,最后走的时候燕南将手心按在李妍额前,停了几秒。

蒲炀看着李妍的眼皮一点点闭上,呼吸变得绵长,在几秒之中进入了深眠。

他递给燕南一个眼神。

“有的东西没必要记着,”燕南将手收回,和蒲炀一起往外走,“与其让她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忘个干净从头开始。”

脚步声逐渐远去,窗外艳阳天的阳光倾斜进来,撒满了整个房间,偶尔能听见鸟叫。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夜里,蒲炀入梦,睁眼周身是雾。

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长椅上,看见他来,笑着问好。

蒲炀淡淡一颔首,手里提着盏灯,抬脚迈向浓稠的夜色里:“走吧。”

不管什么时候,这条路上依旧是吵闹的,模糊不清的人影攒动,偶尔能听到哭声,黄纸飞了满天,蒲炀第一次做这事,不是很熟练地嘱咐夏莱:“别落太远。”

夏莱连忙点头,小跑着跟上,脚上的锁链便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倒是不难过,也不伤心,偶尔和蒲炀搭几句话,跟在他身后赶路。

月台上没什么人,他们这班车有些晚,三人站着等了会儿,才看见鸣笛声在大雾里逐渐清晰,列车员穿一身黑衣,无脚,看不清脸,一手拿着招魂旗,另一只手客客气气往里送:“旅途愉快,上车请注意安全。”

身后只剩下一片浓稠的黑,仿佛在此刻,夏莱才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慌,她悄无声息地抹了把眼睛,红着眼眶朝蒲炀笑笑:“走吧,车要开了。”

蒲炀和她是面对面坐着的,女生看着窗外,夜色太深,所以只能看见满眼的黑,蒲炀也靠着椅背,往窗外望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显得又远又高,他总有种仿佛这样过很多次的错觉。

在深夜里提着灯,一次又一次地送走过人,他们大多数很吵,死活不肯走,但也有安静的,像面前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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