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34)

作者:四维棱镜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掀起被角的手一顿,痛快地躺了回去:“那你去。”

……

燕南像是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好一会儿才笑着帮他掖了下被角:“怎么这么听话。”

蒲炀没应声,畏寒似地往被子里钻了钻,灵识受损不说,按照他现在的状态,硬着头皮上就是不要命,倒不如修养好了再说。

下一秒却听见燕南思索着说:“不过还有个办法。”

蒲炀倏尔抬眼看向他。

午夜一刻,蒲炀提一盏灯,跟着前面的人从窗户飘了出去。

“这叫驭灵,灵识自动离体,可在黑夜畅通直行,灵识不受损,”燕南着一身白色长袍,头顶带着高帽,上有“天下太平”四字,对旁边的蒲炀解释道,“行事方便,用的人不少。”

蒲炀着一身玄色长衫,头上的帽子写有“见者生财”,提了栈引冥灯,看着他的装扮默然不语。

“出门在外乔装打扮是很必要的,”燕南“啧”了一声,“别讲究了。”

蒲炀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没讲究,但是这件衣服太短了。”

所以长衫下摆远远看着就跟悬空一样,瘆人得慌。

燕南眉毛微皱:“……”

“你这不还是讲究吗?”

驭灵无腿,重重叠叠的迷雾之中偶尔能听到钟声,蒲炀有时能见到人,看不清下摆,或笑或痴,面前的火盆烟气弥漫,缭缭汇入浓雾,漫天飞舞的是纸钱和黄纸,倏倏落下,像极了雨。

他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火车鸣笛声起,月台上乌泱泱的人群高兴地朝这边挥着手,有的哭着,有的笑着,将列车上的人接下来。

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老衣。

“七月十五,人有些多。”

“这是人去世后的第一站,下面的人会来接他们,”燕南目光安静地越过浓雾,看着月台,“然后他们会等着消息,再接下一个回家的人。”

一趟趟黄泉列车,将生离和死别温和地分为两半,这头的人在哭着别离,另一头的人在笑着团圆。

然后火车载着他们远去,哭笑着吊唁人间百年。

第十五章

有不愿离开的人扯着蒲炀下摆,跪坐着求他救救自己,蒲炀低头看着那双眼,莫名想到在墓园那天,泰宁是不是也是在这条轮回路上捡到了这个模样的自己。

下一秒眼睛被蒙上,燕南掌心温热地贴合着他的眼皮,领着他往前走,平淡得近乎冷漠:“这是他们的轮回路,必须他们自己走。”

而那廉价得轻飘飘的衣衫恍若沾染了半米风声,裂帛飘向虚空,一丝阻力也不再有。

夜早就深了,可福康小区大楼里还亮着几盏零星的灯,蒲炀熄了手上的灯,转头看燕南:“哪一户是黄城?”

“A栋405,亮着光的那户,”燕南隔着昏暗的路灯直直看向那扇泛着明黄的窗户,意味深长道,“听说黄主任四十年来独身一人,想不到大晚上的,夜生活还挺丰富。”

他们是从窗户进去的,索性都没有腿了,也没什么必要走寻常路。

室内的装修非常简单,堪堪在样板间的基础上多了几套家具,可电视都生了灰,冰箱连电都没通,有过的生活痕迹很少,少到很难让人想象他是在这里常住。

而这个屋子的主人并不在客厅。

两人灵活地穿过木门,看见了背对书桌,正点了烛揖礼的黄城。

而本应该是书架的地方,现在正摆着一个半大的雕塑,形似佛像,可它既没有佛珠,也没有袈裟,更像是雨林地区穿着枝叶的原住民,头顶一张尖角金冠。

最令蒲炀熟悉的是那座人像手上拿着的权杖,竟和那天在李妍家找到的一张话本内页图如出一辙。

书上说,这根权杖,象征着萨满始祖至高无上的权威,得它者,得整个部落。

虽然两人都觉得很扯淡,但这并不妨碍有人把它当宝一样供起来,貌似对此深信不疑。

“今天是中元节,本来已经找到了快递,可她居然跑到了那里,真是胆大包天!”背对着两人的黄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周会中汇报总结一样,但显然感情色彩更浓郁,中途一度痛骂他口中的所谓“快递”。

蒲炀飘过去停在书桌旁,翻开书页扫了两秒,不知看到什么,视线瞬间凝住,燕南顺着他的目光往书页一瞧,果然,扉页上那个“生命科学”中的命和科的两竖,直直拉长下滑并理了个潇洒的竖钩。

与他们找到的那本书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黄城依旧没发现他们,很沉浸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都已经六年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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