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逐渐消失(39)
繁茂的枝叶,隐隐遮住那双在枝头摇动的腿,她瞻望远方,一阵热烈的风,吹袭衣衫,整个耳膜是隆隆地作响,那像画了眼线的眼角微微上翘,白色的服饰盈动,许久不见动作。
和多年前的那场动荡的浩劫相似。
路上行走的人面带猜忌,个个变得疑神疑鬼,人心底的黑暗被挖得很开,风中点点花块,送来远方的资讯,她能察觉,一直护着人类世界的屏障正在逐渐张裂。
而她,依旧无动于衷。
当铺来了个很奇怪的人,说是奇怪,举止却又合乎情理,只是穿着未免不像当地人,那一身禁锢的长袍,流动的符咒像一条蛇,无比明显张扬,但这长相俊朗,似曾相识。
那人是来赎回小暖炉的,站在跟前,高出他一个头,十分有压迫感。
菱歌不敢抬头过多打量这人,只是略略一眼,便知道,二者的社会地位相差甚远,两人对话间,他觉得这略带嘶哑、低沉的声音像哪听过,在那人彬彬有礼却略又距离地接过暖炉后,他却不自觉脱口而出,“客人这是去哪儿?”
步伐和那声音一样的轻,悠长:“很远,很远的地方。”
宛若,真,有那么一个地方。
“一个谁都无法陪我到的地方。”积雪的街上,又鸟儿在鸣叫,他盯着那背影,竟泪眼模糊,姗姗落下。
清风过耳。
“一路走好。”自己也不明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嘴角微扬,凉风轻拂过这活生生的俊人,回忆在叮咛作响。
“难道对远行的人,不该说一句,一路走好吗?”他豆大的眼泪不自主顺着眼眶划下,又见到了那精致的车轱辘,车轱辘一圈一圈,那个高大的人又消失不见。
红衣女子问:“你知道,我房间中浮在水面泛荧光的骨头么?”
那男子肤如羊脂玉的背部,是一条又一条连接不绝的、刀刻下的彼岸花,妖冶、绝艳,红衣女子又拿起专门的刺刀,像对待艺术品那样往上扎绽放的花纹,而浸出的血珠沿着旧痕流淌,她另一只手用玉瓶收集这些浓稠液体。
面对这相处许久的将死之人,她些微吐露内心话语,声音嘶哑:“那些是为这份事业献生的人,那些于我,也是份沉重的责任。”
“你不久,也是其中一员。”
菱笙面带微笑。
第59章
每个人都应该有过这样经历,难受地哭过、陷入极度哀怨后,便极容易生病,就像——当悲伤的心境堆积,一步步超过心理防线,会化成一股表面看得见的疾病,传达出来。菱歌当时并没什么,只当奇怪为何会隐隐心痛,就连看见路人相似的长袍白衫时,都会有所触动,以及,为何,自己表现得如此怪异。
或许春末季节的忽冷忽热、或许是空气过于干燥,他强撑几天,终于熬不过,在夜晚阅书时,从起初的双腿酸软到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的冷从胃部团卷出,流的汗都已将冬天的棉被湿透,连呼吸都有些使不上劲儿。
梦中没有人,记忆早已被删除的一干二净,他只是独自站在雪地中,背影凉薄,簌簌的降霜将自己掩埋,连不停供血的心脏都冻成了冰块,捧着的茶香,凝成浓淡诗行。
菱歌再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窗头是一片暖洋洋的日光,沿着墙缝攀爬的蚂蚁接头搬家,而桌上还有那翻乱的纸张,研好的墨已经干涩,额头贴着凉布,十分舒服,刚要起身,旁边的樱花便一把把他按下,使劲儿不让他起来。“郎中说了,你这是生病了,要休息!要休息!”樱花鹅蛋脸沾上不知何处的灰黑色,连一向洁白无瑕的服饰都被玄色缠上,让他瞧着极为不解,这才得病不久,樱花怎地这幅模样,可是被欺负了?
他吐出一口徘徊在心肺的气,有些虚脱地问:“你去做了什么?”
“帮你熬药呢!”樱花声色俱厉,凶巴巴地,好像,每次他生病,樱花都会这般,不过,也是,他自己不照顾好自己,还让樱花担心了呢。
菱歌,有点,想笑。
“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么。”内心这么想,嘴上却打着趣,想让樱花不那么阴森森地,菱笙伸手刚要擦她脸上的灰,手就被按回被窝,死死紧紧地,别看樱花只是比几年小树高一点,她力气可不小,可见,樱花这是发倔了。
“不许动!”不容否定的口吻,但配上那炭花猫脸蛋,并不显凶,反而令人心疼。
“好,好。”他又继续乖乖的、不那么舒服地躺着。
于是,菱歌就被樱花照顾了好几天,他想,两个人的位置是不是错了,该他照顾她才对,但不得不说,樱花虽然粗心,但照顾还是十分周到细致的,期间,菱歌多次要起身,都被那时刻叮嘱的眼睛瞪回去了,他也极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