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音(95)

作者:一枝安


他咕哝道:“陛下……”

来人站在床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陛下,我今日已经习完六张字帖了,练了两个时辰的箭了,实在是累了……”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谢昀自噩梦中惊醒。纵使睡沉了,他也习惯性留出了最外侧的位置,即使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半月前,太皇太后执意去了京郊白云寺礼佛。随着太皇太后的急流勇退,昔日烈火烹油的林家也渐渐消停了些许。若能如此解决,谢昀也是不愿赶尽杀绝的——但他知道,这绝不可能。

虽然亲缘又稀薄了些许,但这皇位终究更稳了一分。

“废物蠢货。”

那声音嘲讽道。

不是谢昀——朔月昏昏沉沉中也确认了这人的身份。

谢昀爱骂人,但不会骂得这么不好听。

“今日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再想过以前那样自在无能的废物生活,是万万不能了。”那人漠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真名。”

什么,陛下又从哪里给他找了这么个灭绝师太当老师——一道激流划过脑海,朔月猛然一惊,串联起了昏迷前的种种,一时心惊肉跳。

他……终究还是昏过去了?公主呢?大法师呢?自己又是如何在这里的?

“我名朝露,朝生暮死之朝,露往霜来之露。你可称我为师父。”那人平平道,“你的名字。”

——朝露,朝露!

朔月呼吸一顿。

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长明族人画像的落款之处。

没有时间,没有印章。一条黑金色的衔尾蛇旁,落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朝露。

他曾猜测过这是画上之人的姓名,却没想到能用这样的方式见到画中人。

朔月勉力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室内看清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大法师正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名朔月。”朔月顿了顿,下意识答道,“给我起名字的人说,找到我时,恰是元月初一,新月初逢,因此为我取名朔月。”

那是十多年前某个冬日的夜晚,国师踏着白雪和污泥,将他从鲜血斑驳不见天日的地窖里抱出来。

在他从剧痛中醒来时,他听到那白发白衣之人遥远的声音:“果然是长明族血脉……元月初一,新月初逢,从此以后,你便叫朔月吧。”……

大法师其实并不在意他的名字。事实上,他对朔月本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兀自道:“今后你便住在这里,有事我会随时来找你……什么?”

朝露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对这家伙打断自己说话的行为很是不满。

朔月眨眨眼,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是问,我为何成了您的弟子?今日发生的一切,我可能需要一个解释。”为何?解释?

朝露无波无澜的面庞上终于多了点表情。他回头望一望天色,又看了看床头的沙漏。

“距离你醒来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朝露缓缓开口,“我是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想明白前因后果吗?”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看脚底下笨手笨脚的泥点子,全然不能理解这种生物是靠什么活下去的。

在朔月纯净且无知的目光下,朝露嫌恶地摇头,终究是给了解释。

他将一幅画卷平铺在桌上,正是朔月那日在祭坛下奉上的画卷。

也是在长安鬼市,在不由僧人安排下“意外”发现的那幅画卷。

画卷上有一青衣男子,而落款处有一条衔尾蛇。它不仅出现在画像的隐蔽之处,更出现在每个有不死天赋的长明族人死而复生之际的心脏上。

谢昀为他找到了不由僧人私藏的那幅画像,由朔月带着它一路西行。

落款朝露的画像,兜兜转转,归还到了名为朝露的大法师手上。

“少年时随意所作的自画像罢了,技艺不精。”朝露轻轻抚摸着那幅画像,依旧将画像卷起,“我这些年四海为家,有些东西忘记了或是带不走,又同我一样四处飘零。”

——确实技艺不精,画中人并不十分像他。

“你既送来这幅画像,想必与长明族人有关。但若只是有关,而非我族人,知晓这些秘辛却不妥。”

“所以您给我的那杯枯霜,是为了验证我的身份。”朔月终于跟了上来,又忍不住问道:“可如果我不是呢?何况长明族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我一样长生不死,这一杯枯霜下去,岂不伤及无辜?”

朝露并没关注他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在朔月所说的枯霜二字上,有些讶异这早早背井离乡的年少后辈倒不是全然无能:“你倒是能分辨出来。从小到大试过不少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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