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音(183)

作者:一枝安


谢从澜笑意盈盈,眼波流转间瞧见了缩在一旁的严文卿:“顺道给严爱卿也送一份。”

“对了,上回和严爱卿说,要重新编纂这些年大理寺的卷宗。”谢从澜道,“严爱卿虽然已经不在大理寺,但也要多多出力才是。”

严文卿:“……”

他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陛下。”谢昀凌厉的眼刀之下,朔月冲破重重阻碍,对谢从澜开口,“我们出去说吧。”

严文卿死死按住想要开口骂人的谢昀。

月华如水。谢从澜凝望着朔月,温声道:“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可好?”

“非常好。”朔月答得笃定,也没有给谢从澜过多客套的时间,开门见山道,“陛下,谢昀还在等我,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谢从澜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微微一顿,朔月却已经流畅地说了下去:“这话我离宫时已经说过一遍了——陛下现在身体康健,我也为陛下高兴,但谢昀不喜欢你和我见面,我也不喜欢。”

“我们以后不要见了。”

这话说得坦荡又残忍,纵使谢从澜心里早已有数,却也一时被打得猝不及防,笑容僵在脸上:“可是,你从前……”

“从前我以为,你们都是一样的。”朔月安然道,“是我错了。”

谢从澜喉头动了动:“你说,契约赋予了你生命的意义……”

是的,契约曾赋予他生命的意义。近二十年里,他就在这样的意义里长大,深陷其中,无法回身,亦不觉谬误。

但毫不夸张地说,谢昀重塑了他的人生。

谢昀教会他文才武艺,教会他礼义廉耻。他引导自己重新订立君与民的契约,用自己的离去和伤痛,为他撕裂了蒙在眼前的白雾,教会了他自由和爱。

“我曾经看重契约胜过一切。但如果我要为契约伤害无条件爱着我的人……那它就不应该存在。”

朔月重新抬头看向谢从澜,眼神清亮而宁静:“契约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人生,我希望自己和谢昀一起度过。”只要他愿意。

门后,偷听的严文卿面无表情地戳戳偷听的谢昀,示意他稍微收敛下笑容,别不小心笑出声。

良久的寂静后,谢从澜忽然开口,意有所指:“如果朕没看错的话,你们是在吵架。”

朔月一愣,继而笑道:“我和谢昀确实经常吵架,他也老是翻旧账。”

严文卿捅捅谢昀,谢昀有些心虚地望天,依旧嘴硬:“我哪有。”

隔着一道门,朔月的声音如清风般拂进他心里:“但我爱他,我知道他也爱我。这一切都无损于我们的关系。”

我不愿做高悬天边的明月,平等而无情地照耀每一个人。长河水滔滔东流去,我愿意化作或清澈或污浊的水流,和他共同奔涌向前。

我只想我们成为彼此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小院大门关上,谢从澜沉默着慢慢离开。

隐在阴影中的暗卫再度跟上,如影随形,但其实谢从澜并不像以前那么需要了。

有生以来近三十年,谢从澜从未觉得自己的身躯如此康健,心跳如此有力。

多年前,有个漂亮若神灵的少年割开手腕,滚烫鲜血救醒了昏迷的自己,他自此得知世上有不死的魂灵,无数次渴望靠近。

多年后,容凤声以神异之术修补了他病弱的身体,不知不觉间,他对那永生少年的执念渐渐消弭于无形。

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独。

谢从澜慢慢呼出一口气,对着黑夜露出一个微笑。

也是多少人一生渴求的美梦了。

朔月目送谢从澜离去,悄悄推开了门。

严文卿已经从后门离开了——他委实不想和谢从澜撞上。

听到脚步声逼近的时候,谢昀已经飞速坐回了原处。朔月进来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杯白水细细品味,眉宇间云淡风轻,端庄又优雅。

朔月思考了一下,没有去拆穿他刚刚趴门口偷听的行为——反正也是要说给他听的。

两个人的关系里,总要有一个人先服软。

朔月心甘情愿。

他在谢昀面前蹲下,摇一摇谢昀的袖子:“别生气了。”

那双眼睛亮亮的,烛火下跳跃着细碎星芒一样。

谢昀早就想亲亲那双眼睛,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我哪儿敢生气,就怕哪天说错话把您惹恼了,一睁眼就跟别人跑没影儿了。”

朔月叹气,直起身子,凑上去亲了谢昀一口:“我……”

谢昀的回应比他想象的更激烈。

嘴唇痛感鲜明,朔月却从善如流。仓促间撞倒了花瓶,里头的翠竹和碎瓷散落一地,只不过那声音无人在意,只惊扰了安眠的斑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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