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音(155)

作者:一枝安


可是心上那道伤疤没有痊愈,日复一日地腐烂衰败,变成一个狰狞的填不满的黑洞。

他还是想念朔月。

自窗外望去,寝殿里一片漆黑。他知道朔月在里面。但……

谢昀咬了咬牙,指甲嵌进掌心。

深夜的皇宫如同蜷缩着的巨兽,依附它生存的仆从们有的睡了,有的还强忍着倦意守夜巡视,楼阁飞檐层层拦住月光,最终落进这深宫中的光芒只有零星几许,而落到他手中的更少。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他却不再是这里的主人。

朔月离开得那样决绝,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自己又要拿什么身份去问,站在什么立场去问?

就算有伤疤,就算有什么隐秘,那又与自己何干?何况,自己问了,他就会说吗?如果他想说,为什么方才走得那么快?说不定是谢从澜的计划,是不能告诉自己的谋算,朔月在遵从契约配合谢从澜,所以才会离去得那么仓皇……

谢从澜那样喜欢朔月,自然会替自己好好看着他,根本不劳自己费心。

心里乱麻一般堆叠了几百条理由,每一条都是不回头的铁证。谢昀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宫门走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整日纠缠这些微末小事——尽管胸腔里的那个黑洞隐秘而剧烈地抽痛着,跳跃着。

——那样玄妙的不死之身,能出什么事?

是的,那样玄妙的不死之身,所有人都无法解释的奇迹,不会出任何意外。他曾在自己眼前无数次死去又无数次新生,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他的生命。

谢昀一遍遍在心里念着这些话,步子迈得越来越快。

这是无可更改的金科玉律,是他此生信奉不渝的法则。谢昀离开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今夜也不至于太过荒谬。望着谢昀离开的背影,朔月松了一口气。

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落寞,像阴湿角落里的苔藓。

能瞒过谢昀自然是好,这也是他从一开始便确定的想法。但或许他也在期望着,期望谢昀能追过来。

询问责备也好,冷眼相待也罢,哪怕再在旧伤疤上刺一刀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让他再见谢昀一面。

宫道蜿蜒而漫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尽。谢昀一步一步平稳地走着,或许期望身后能有人踏着月光前来,喊他的名字,对他坦白一切的来龙去脉。可是没有。

他不曾停下脚步。

在他没有去看的地方,漆黑一片的寝殿里推开了窗,目光默默跟随他的步伐,越向遥远的苍穹。

几日后,严文卿来访,与谢昀商议合作要事。事情谈了一半,谢昀却忽地沉默下来,借着喝茶的动作随口发问:“最近宫里怎么样?”

严文卿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我近日不曾进宫。”

谢昀几乎是脱口而出:“……也可以去看看。”

严文卿又是一愣:“频频进宫,恐怕引起林遐疑心。”

“……你说的是。”谢昀回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刚刚我们说到哪了?继续吧。”

他这幅模样实在古怪。严文卿知道他不久前进宫见了谢从澜,见此情景更是疑心,上下打量道:“你没事吧?”

谢昀摇摇头,方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已经消失不见:“继续吧。”

郊野的月光比深宫明亮。他眺望着满院如水月光,对自己说,再等等吧。

等到自己的愁怨了结,等到一切水到渠成,自己能够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梳理一切乱麻。

时间总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

第86章 清洗

日落西山。

太皇太后养病的寝宫中,林群玉素衣素裙跪坐在榻前。病榻之上,昔日端庄雍容的贵妇人双眸紧闭,皱纹和斑点悄然爬上不再年轻的面庞。

她清醒的时间很少,近一年来只是沉睡。林群玉偶尔会听见她呼唤谁的名字,只是那呼唤粘在唇齿间,分辨不清。

她照常将熬好的药放在床头,舀起一勺喂到太皇太后嘴边。一年的近身服侍,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做这些已经做得很熟练。

汤勺靠近太皇太后唇边时,她却察觉到什么,突然一顿。

不……林群玉强忍着慌乱,将汤勺和药碗重新安置在床头,再度探上太皇太后的鼻息。

不多时,太皇太后垂危的消息如风一般洒遍长安城。……

消息传来不久,朔月收到了林遐的信。

彼时山林别院中,他被谢从澜带走,林遐也知道谋划已然败露,谨慎起见,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再联系他。

被迫与咫尺之遥的长生之法告辞,于他而言大概是再严苛不过的酷刑,眼见太皇太后病重,便忙不迭派了人递了信,在字里行间欲盖弥彰地透露“找到了长明族人踪迹”,约他行宫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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