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笑+番外(501)

作者:千山茶客


她若想攀附自己,犯不着用那些流言手段,明明只用这块玉佩和苏南过往就行了。

纪珣有些感慨。

陆曈一介平人,从西街走到医官院已是不易,然而身处医官院中,仍难免中伤诬陷。伶仃一人,面对流言蜚语也不解释,正如当年在苏南客栈一般,明明身中剧毒还要坚持说无事,世道不公,平人遇到麻烦,总尽可能打掉牙齿和血吞,生生忍受委屈。

陆曈也是一样。

再看她时,目色就多了点恻然。

这神色被陆曈觉察到了。

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她低头,抿了一口手中茶水。

茶是药茶,馥郁苦涩,浓重药香令人皱眉。

许是最近甜浆喝多了,她竟已不太习惯这样苦涩的味道,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怀念起裴云暎在夏夜大风窗外,递给她那盏冰凉的白荷花露来。

比这清甜。

她喝茶时,挽起的衣袖拂动,露出手肘处隐隐红痕。

纪珣视线一顿。

须臾,他皱眉道:“为何你的伤口还未好?”

陆曈一愣。

“神仙玉肌膏对祛疤颇有奇效,无论是刀伤剑伤,亦或是火伤烫伤,用此膏药,伤疤淡去很快,为何你的已过月余,伤口仍然明显?”

言毕,伸手朝陆曈腕间探去:“我看看。”

陆曈往后一缩。

她下意识伸手,放下衣袖,掩住隐约红痕。

纪珣疑惑:“你……”

她飞快道:“我没用。”

“什么?”

陆曈定了定神,重新恢复镇定,道:“玉肌膏珍贵,我不舍得用,所以这些日子只是用寻常膏药抹伤,纪医官给的玉肌膏被我存放。”

纪珣皱眉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不赞同地摇头。

“药是死物,不及活人珍贵。你的伤虽不致命,但若留下疤痕太久,将来未必还能祛除,应及时涂抹。”

他起身,拉开身后书架木屉,从里拿出两罐新的玉肌膏放到陆曈面前。

陆曈:“纪医官……”

玉肌膏珍贵,宫中贵人才得一罐,他这出手倒是大方,一送就是两罐。

“这药本就是我做的。”纪珣道:“对我来说也并不珍贵,你尽管拿去用,若用光了,我让竹苓给你送来。”

他看向外头煎药的那个小药童。

小药童忙点头。

陆曈盯着他,纪珣目光坚持,僵持半晌,她只能低下头,无奈地应下了。

……

从纪珣的药室里出来,陆曈轻轻舒了口气。

白玉物归原主,了却一桩旧事,本该感到轻松,但不知为何,与纪珣的相认却并不似想象中愉悦。

沉甸甸的。

说来奇怪,同样是多年以后再度相逢,与裴云暎相认的瞬间,她只是短暂地惊讶一下,接受得理所应当。与纪珣说话却时刻都紧绷着,一时也不敢放松,心情更是复杂。

或许是因为裴云暎已见过她最真实恶毒的一面,反而无所顾忌。而纪珣……

陆曈握紧医箱带子。

在纪珣眼中,她只是个贫苦悲惨的孤女,受人欺凌,历经千辛万苦爬至医官院。

顶着善良老实人的假面去接受对方同情与施舍,总归令人心中不太自在。

转过长廊,回到宿院,林丹青正坐在窗前摇扇子。

见她回来,林丹青从竹榻起身,道:“医正让去给明仙观送点方子。下午院里无事,你同我一起去吧。”又凑近陆曈耳边低声:“正好去桥门买点甜瓜吃。”

陆曈应了,到桌前放下医箱,又打开木柜门,把两罐新的神仙玉肌膏放进去。

瓷罐小小一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陆曈低头看着,心中叹息一声。

从前裴云暎对她一口一个“债主”,如今她倒是有些明白裴云暎的感受了。

欠人人情,果然比被欠人情难受。

……

被陆曈念及的裴云暎,眼下并不知她此刻心绪。

小室里,屏风遮掩半壁人影,有人正微微俯身,提笔在桌上绢纸上写字。

字迹泼泼洒洒,似是随心所欲,正是一首《鹑之奔奔》。

鹑之奔奔,鹊之疆疆。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裴云暎进去时,宁王元朗正写完最后一笔,见他走近,搁下笔,抬头笑着望向他。

裴云暎颔首:“殿下。”

先皇一共有五位皇子。

先太子元禧,当今梁明帝排行第二,宁王元朗是最小的一个。

元朗并非先皇后所生,生母只是浣花庭一位寻常宫女,元朗生母在元朗很小时候就病故,先皇怜他幼年失母,将他一并养在先皇后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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