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78)
作者:刘汽水
老疾医连连摇头叹气:“张老三哪会不晓得勒?他早就寻遍长安,休说普通牲畜,便是那豹子肉也曾高价猎来,甚至还……”
他声若蚊蚋,“还让府中小厮割肉,还去菜市口的断头台找那死人肉,可那对孪生子真不是一般孩子,竟有神通似的,一眼便瞧出端倪,任张老三如何哄骗一口不吃。”
“那他可有其他什么打算?譬如这对双生子其实很邪异。”
老疾医摆手,“家丁说,张老三的舅母就曾劝告过他,让他不要太过得意忘形,好好思考这对孩子的来路,莫不是什么妖孽。他勃然大怒当场将舅母扫地出门,此后还有谁敢提呢?”
“他活一口气,为了子嗣后代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而且,那对双生子除去饮血吃肉这一点,倒真是天纵奇才般的人物。”
说到此处,老疾医眼睛亮起来,“出生不过几日,便能识文断字,现在还懂音律、会抚琴呢!若是长大了,那定然能封侯拜相,大有作为。张老三十分自豪,即便身体不适,也到处请人来家中看双生子吟诗作赋,街坊邻居赞不绝口,都艳羡得很呢。”
“那两个孩子嘴甜得哟,哄得张老三团团转。”
老疾医又道:“不过,这样的孩子,常人也确实无福消受。”
李时胤默然。
一个接一个的把诊切脉之后,老疾医捻须下了诊断:“各位都是受了暑热影响,夜咳生痰,鼻流浊涕,此乃肺气不清、暑热犯肺。老朽开一帖药,煎服三日便能好了。”
又闲聊了几句,老疾医便匆匆请辞,要去张老三府上替他换药包扎了。
李时胤将此事告诉了正在饲弄花草的寅月,寅月却没有一丝意外,只头也不回地道:“也不晓得这善果能不能熟。”
“割肉着实是有些残忍了。”李时胤压着袖子轻咳了几声。
寅月幽幽道:“求姻缘求平安求富贵都有代价,何况是强行扭转天命,这点儿代价都不受着,那怎么可能呢。凡人的福德都有记数,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喽。”
李府众人喝了几日药之后,就渐渐痊愈得七七八八了。
这日天降暴雨,张老三却提前命人递来拜帖,晚些时候,他便携着仆从们来了李府。他已经完全无法行走,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软轿中。
风雨如晦,轿夫稍稍走得不稳,都能引来他厉声呼痛、大声斥骂。
随行而来的,除了给张老三撑伞抬轿的家丁,还有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年画娃娃。
两个娃娃长得一模一样,约摸七八岁的样子,白嫩大眼,颈子上戴了金项圈。脑袋上都扎了小辫,用丝绦细细地束好垂在脑后。
娃娃们逢人便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令人一见便十分喜欢。
轿夫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张老三搬到花厅,两个娃娃在廊庑下互相追逐嬉戏,吃糕,嗅栀子花。
张老三一见寅月,便虚弱地纵声哭道:“寅娘子,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不请自来,请您替我想想办法。”
却见那张老三面色蜡黄,双眼深陷,身上的玄袍宽大得都能淹死他。裤管里空空荡荡,风一吹就能看见凹陷进去的轮廓,连层层的纱布也盖不住。
他两条腿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椅子上,像是两根腐朽的竹竿,柔脆易折。和先前那个高大壮硕的形容不同,他仿佛已经油尽灯枯了。
“不妨事,你请说。”寅月面无表情道。
张老三涕泗横流:“今日冒雨前来,为的仍然是犬子的事情……”
寅月静静看着他。
张老三道:“如您所见,某已是这幅残躯苟且在这世上,而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这两个逆子只生啖某的血肉。寅娘子,这次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施以援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到底如何才能让犬子改掉这毛病呢?”
寅月笑道:“这对莲蓬孪生子天生十窍,一出生便能口吐人言,现如今看着已经是七八岁的模样了,不仅能吟诗作赋,舞刀弄棍也不成问题吧?他们日后还有大作为呢,光宗耀祖是绝对不在话下。张掌柜,张家能得这样的香火,难道不值得做父母的多付出一些心血吗?”
张老三立马急道:“可、可可可可可某也并不需要他们有多大的作为,只要为我老张家传宗接代就行了。”
寅月轻声道:“这可是没办法改的呢,当然,如果张家不想要这对孩子了,我这里有两枚丹丸,只要骗他们服下,就能轻而易举杀死他们。”
只闻“咻咻”两声,便有殷红似血的两枚丹丸凭空出现在张老三面前,其上红光潋滟,很是妖异。
寅月幽幽道:“杀了他们,你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