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290)

作者:刘汽水


竟然已经这么久没有看见他了。

好像变了很多。

他以雪鹤纶巾束了额,轻袍袖箭,像是欲打马往猎场去,要引弓落月的神君公子。案上摆了香茶,他慢慢啜饮。

微风拂落花瓣,落了他满头满身。

她想起他说,“我爷娘感情很好,他们就是在桃树下定的情。因为有传言说,足够虔诚的一双人只要亲手种下桃树,来年看到桃花盛开,便能得上天庇佑,结百年之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她的眼睛的,可他却死在桃树下,死在她面前。

他还说,“我只是后悔,我们只有那么短的时间来相爱,却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分别。”

“可还是好舍不得你。”

寅月望着望着,情不自禁地向李时胤走去,每一步都沉重,都难过,从地狱道到东极之巅,从东极之巅到忘川,每一段路她都咬牙撑过来了,可只有看见他,她才觉得好辛苦好心酸好疲惫。

没有哪一刻像此时此刻,她急迫,又小心翼翼,却始终不敢靠近,不过数丈远她却觉得根本不知如何才能走到他面前。

泪水凝在眼眶里,她甚至连路都看不清,也看不清他。千头万绪都堵在胸口,她忽然心生退意,或许不是好的时机。

她转身欲走。

却明显感受到一道审视的目光,正钉在自己背后,十分有存在感。

寅月身形微僵,没回头,就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来,“元君不递拜帖,却夤夜擅闯私人宅邸,鬼鬼祟祟迟迟不现身,不合礼数吧?”

寅月没说话,像一缕神游天外的幽魂,不声不响转过身,终于正大光明用目光描摹他的眉峰、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可是他们到底错过了太多了。

她声音有点颤抖,轻轻唤他,李时胤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没有回应。

他神态间也有了许多变化,带着一种不可靠近的疏离冷淡,那双眼睛更是毫无温度,看她的时候,隐含一丝不可捉摸的打量。

“我给你递了消息。”她说。

李时胤作势想了片刻,恍然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怎么没有给我回个话?”

“还有什么可回的,”李时胤笑着,“就像我当年无论如何求你,你也不肯来,想要你一个答案,你也不肯给。如今时过境迁,倒是轮到元君贵步临贱地,来问我为何不肯回个信儿了,这世间事,真让人唏嘘。”

“你在怨我。”

“岂敢。”

李时胤摆出个赶客的姿态,“只是,往事随烟而散,人总要往前看,不然只是徒增烦恼罢了。你说是也不是?夜深了,寒舍不便待客,元君请吧。”

一样的灯火,一样的院子,一样的人,如今却仿佛已隔了万水千山了。

寅月沉默半晌,一滴泪悄无声息落在手背上,道:“那我明日再来。”

翌日。

正是孟春时节,天清气朗,寅月一早就敲响了李府的朱漆大门。

应门的不是旁人,是白溪,他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更添一丝稳重,按时间来算,他已近不惑之年。

“啊呀呀!”

白溪看清来人,惊了一跳,盯着她仔细打量良久后,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敢来!”

寅月绕过他往里走,“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白溪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你害得我家公子伤心又送命,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他对你掏心掏肺,你却次次伤他,你对得起他吗?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你还来干什么?”

寅月踏上游廊,视线飞快扫视一圈,檐下坠着的贝母风铃已经褪了色,却还是好看的,这还是她当年挂上去的,瞧见这个,她心情有点儿好。

“所以我来补偿他。”

“谁稀罕你补偿,你别来烦他我就烧高香了。”

白溪掖着手冷哼,“左右我家公子和新人好着呢,每日把臂同游,郎情妾意花前月下,他呀,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寅月头也不回,“掌嘴。”

“啪”一声,空气里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刮子,白溪捂住脸悲愤不已:“你不爱听也是大实话,昨日他们还一起去原上狩猎了。”

寅月停下脚步,一个眼神杀过去,疯神那股子傲慢睥睨劲儿又回来了,“和谁?”

白溪很得意,“妖都的狐狸郡主,今晨公子早早就出了门,也是赴她的约去了。”

寅月不再多言,煮了茶来吃,和李卿乙说了会儿话,不紧不慢回了神界。

第二日一早,还是那个时辰,她又来了李府,这次倒是见到了李时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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