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66)
作者:刘汽水
李时胤食指摩挲着茶杯,淡道:“我知你不想被人知道生了魔,所以我去取来就是。”
寅月微微一怔。
莫名觉得心口麻了一下。
在黑暗冰冷里待久了,冷不丁看见扑过来的一团火,她首先感到的竟然是畏惧。
害怕火光不过是燃烧一瞬,就会熄灭。
而最可怕的是,她也知道它注定要熄灭,还是自己亲手熄灭。
“活着一定有好事发生,这世间男子这样多,你何必钟情于南烛那样的屠狗辈?”
李时胤还在絮絮地说着,寅月却是一句也没再听进去。
她接近他本来就是有所图,必须还非要回馈这些,叫她平添不忍?
这样岂不是将她衬得很卑鄙?
心里忽然生出两个声音,吵起架来——
“你不就是要他喜欢你么?现在不如趁热打铁,说些贴心贴肺的话,让感情升温。有良心会吃亏,不要有良心。”
“你明明已经愧疚了,良心开始痛了,不如直接拒了他的好意,用别的法子光明正大地劝他归天,自己也不必这样煎熬!”
“我呸,你少放屁!这么多时日白费了?”
“滚啊,明明你自己也开始动摇了。”
……
寅月见他眉飞色舞,神色又不知为何带着两分喜悦,她打断他的话:“你句句不离南烛,难不成是喜欢他?”
李时胤沉默地看她一眼,放下了茶杯,转身走了,“不识好歹。”
而白溪和李卿乙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白溪摇头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你看郎君那个不值钱的样子!”
李卿乙点点头,“求偶期的男子,多半是有些不正常的。”
“成天吵架,这二人加起来最多十岁。”
“你十岁就会亲人了?”
“……”
*
午饭过后。
李时胤回了华裕楼,准备午憩一会儿,奈何身后跟了个尾巴,甩也甩不掉。
他步履从容,穿过书房直接走进里间卧室,却没听见身后脚步声跟来,便又折回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一返回书房,便愣住了。
梨花木案上的雕漆宝匣打开着,里头空空如也,而那件暗金色的蟾衣此刻正披在她身上。
从前李时胤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审美,对急管繁弦、声色犬马的世界兴致缺缺,然而有时候,却又觉得皎皎一张绣面,已胜过千万。
本来还想阴阳怪气挖苦两句,但见到她望过来的目光,他一颗心好像化成水,淌了一地,什么都原谅了。
对她来说,这大概已经是示弱示好了吧。
李时胤鬼使神差般地走过去,伸手替她抚平蟾衣上的褶皱,将两根长长的带子一会儿系成蝶形结,一会儿又拆掉系成时下流行的式样。
寅月任他盘弄,沉默着。
他衣服上熏过香,略一动作便有暗香盈袖,想想这样的郎子,若是福祚绵长,以后定有娇妻在侧,儿女绕膝。
然而这样适合好好活着的人,却注定是个短命的。
“好不好看?”寅月问。
“一般。”
“哪里一般?”
“哪里都一般。”
“一般你目不转睛看那么久?”
“这总归是我寻来的。”
他笑起来,竟比这金色的蟾衣还要夺目,又道:“你受了天罚,我总归是要承你情的,若你私心有愧,那便早日替我寻满三千善果。”
寅月认为自己的痛苦在于,坏,但又没那么坏;疯,但又没那么疯。
若是将这两样都做到极致,想必如今也不会生出不忍。
她揉了揉眉心,突兀地转换了话题:“我手上长过畸指。”
李时胤刚绕去书案后,打算烹茶,“什么?”
“你不是好奇我手上的疤么?”
寅月伸出手来,翻看手上拇指大小的疤痕,仍旧是泛粉的一块。
既然他都用灵魂徽记给她换来了蟾衣,她也不好太小气,之前他问过几次这块疤,今日便趁机卖个惨。
李时胤停下来,盯着她的手,问:“那后来呢?”
“后来觉得跟别人不一样,就削掉了。”
李时胤心惊肉跳,五指下意识收拢,低声道:“那定是很痛。”
“不记得了。”
李时胤坐下来,一边烹茶一边道:“幼时,阿娘还在的时候,跟我讲过一个故事。”
他顿了顿,接着道:“一只仙鹤误入了鹤鸵群,跟着鹤鸵一起长大,因为自己的不同,经常被鹤鸵们排挤。仙鹤体型较小,通体白羽红冠;而鹤鸵体型高大,全身覆黑色羽毛,攻击力十足,能轻松踢穿一块厚厚的铁板。”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