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6)

作者:刘汽水


是夜子时,绣楼里响起了几声铁链拖动的声音。

月光洒落窗棂,清晰地照亮了一张可怖的脸。

那张脸惨白如纸,嘴里吐着一尺来长的猩红长舌,两只眼睛像铜铃一般鼓出。他身着惨白道袍,身形又高又瘦,飘在地上,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四个清晰大字。

他将手里的铁链弄得哗啦作响,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勾出来,我捆上。”

阴影里这才走出另一个人,那人肤色炭黑,身穿一袭黑袍,简直能与粘稠的黑夜融为一体。

昏月照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出一个又矮又胖的轮廓,他龇着一口森然的白牙,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他手中拿着锁魂钩,停了一下,恶声恶气地道:“这小丫头,我怎么好像也见过?可能是文书上写过,又或者……”

“主簿说勾谁就勾谁,快点弄完,我要下值去看皮影戏啦。”白袍人打断催促。

黑袍人不满:“你下值就晓得吃喝玩乐,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升职?难道一辈子做个拘鬼捉鬼的苦差事,你得支棱起来啊!”

白袍人厉声摆烂:“上了一天的值,还要听你这种屁话,我真是服了。给多少俸禄,干多少活儿,其余的我一概不关心,关心了也没用。咱干这差事都几千年了,你还做梦升迁呢?你看咱冥府有神缺让你升吗?主簿的屁股都没挪过窝,咱们这种小喽啰哪里来的机会。”

黑袍人将手中锁魂钩“光当”一声丢在地上,发了狠上去揪白袍人的舌头,边揪边哭:“让你乌鸦嘴,让你乌鸦嘴!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神途着想,你就晓得唱衰,就晓得气我!”

白袍人将他一把抱住,也哇哇大叫:“咱哥两个认命吧,反正咱也没有后台。就这么过吧,别折腾了,把这小鬼勾走就各自休息,明天还得继续上值呢。”

……

二人闹了半天,这才走向那张罗汉床,准备把李卿乙的魂勾了出来。

黑袍人口中念念有词:“鬼伯前来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踟蹰。”

他将手上的锁魂钩往虚空一勾,一团惨白的幽魂蓦地被他勾住,魂魄虚弱得都没有挣扎一下。

白袍人拿着锁魂链,将那缕面目模糊的幽魂锁住,便往外飘去。

经过绣楼书房的时候,二人忽地停了一下。白袍人甩了一下猩红的舌头,看着雪白帐幔道:“你瞧,这人身上盘旋着的是上界神族的祥光吧?”

黑袍人略一沉吟,长袖一挥,掀开了帐子。待看清榻上之人的面目,他腿一软,有些站立不稳。

“走、走走,快走。”他哆哆嗦嗦地道。

白袍人这才定睛去看,那榻上之人方才还在酣睡,也不知何时竟坐起身来,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们。

她唇角渐渐上扬,扯出了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却比他们更像死神。

“怎、怎么办?”黑袍人问。

“不、不知道。”白袍人也一时六神无主了,难道他今日看不成皮影戏了?

二人正在踌躇之时,却见那冤家忽地倒了下去,拥起丝罗锦被裹住了自己,又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了。

黑白袍人蓦地松了一下口,赶紧拘着魂魄退出去,回冥府交差了。

原来这二人正是冥府双煞,黑白无常,黑无常俗名叫范无咎,白无常叫谢必安。

黑无常道:“冲撞了这个煞神,我心里突突直跳,好害怕。”

白无常道:“你别怕,咱们好歹已经死了,也不怕她杀。”

“你放屁啊,让你多读书,你非要去养猪。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我们还能死好多回呢。”黑无常大声斥责。

白无常:“……”

寅月这一觉实在没有睡好,除了被黑白无常吵醒,及至破晓之时,府上的丫鬟杂役来来去去也吵得她无法入睡。

绣楼里哭喊声一片,因为李卿乙死了。

李卿乙死了她自然知道,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但此刻,她再也睡不着,只得起床,准备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饱饭。后来这个愿望也落空了,因为厨娘也忙着处理杂事,哭得昏天黑地的。

天将将亮开,李时胤就冲进了绣楼,画符驱鬼,勘验现场,捯弄了好一番,却没有任何收获。

寅月端坐在书房里,翻看李卿乙平日的墨宝。这丫头不过七八岁,但却写得一手好字,还擅丹青,爱作诗,极风雅。

若不是短命,说不定以后能有一番作为。正思忖着,里间卧室中的说话声忽然没了,想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寅月一时来了兴趣。

她屈指往耳朵上轻轻一弹,右耳就消失出走,而里间的墙面上却突然多出了一只耳朵形状的泥塑挂磬,正在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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