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42)
作者:刘汽水
这话说得萧索,有很强烈的自伤、自弃意味,李时胤脸上的笑意便隐没了,半天垂眸说:“也不尽然如此,活着有诸多苦厄,但也有须臾幸福。你若足够自珍自重,必然能找到生的乐趣……”
他絮絮说了一段,话锋一转,问道:“只是,你为何会生妖瞳?”
有无数个念头推着他,实在是太好奇。这满腹对她的疑惑,他知道不妥,也很难厘清克制。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处处碰壁,还非要犯贱地去碰一鼻子灰。
然而久久没人回答,空气里是针落可闻的沉默。
李时胤转过脸去,见寅月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神色看不出喜怒,但层层叠叠的寒意已经笼罩了下来。
像有一缕冰冷的杀意攒动在剑锋上,抵着他的喉咙。
“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对他人的事情就那么好奇?怎么,你成日净学着市井之人窥私,拿他人阴私当笑料谈资?”
她这话说得难听。
是因为她要替自己的难堪找回场子。
一则是她本能地厌恶旁人窥探到她的弱处,不论是被天罚血肉模糊,亦或是生妖瞳失去神智,都不想有人看见;
二则是她憎恨有人来挑开生妖瞳魔化这种陈年疮疤。尤其憎恨他那么云淡风轻地说起,又对她露出一丝微妙的戒备与同情。
既然他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又何必还要故作姿态来找她?
真是虚伪。
倒胃口。
“我无意窥私,”李时胤觉得她不可理喻,辩驳道,“你若有痼疾,便设法治好它,总是这样发作,难不成次次央人来救你?”
“谁让你救了?”
那天罚纵然强横,但却不是冲着要她的命而来,无需旁人搭救,她自能痊愈。不过来寻她这一趟,他便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了……
寅月冷笑起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欣赏着他那张俊脸微微扭曲起来,快意道:“你说你救了我,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什么狗屁天道任务,此刻统统被她抛到脑后。她亟需为今日总总不快找到发泄口。
李时胤既不挣扎,也不求饶,只瞟了她襟前一眼,又飞快移开,断断续续道:“衣……衣衫……”
方才坐着还不察,此刻才见着,她肩胛骨处一片雪腻外露。
不,应该说,颈下连着双肩、胸前的衣衫都被天雷摧激得摇摇欲坠。简直挂不住,一片玉雪似要崩落……
加上浑身染血,丝薄的天衣贴在身上,所有的凹凸曲线都被强调,娇艳得不可方物。
寅月松了手上的力道,循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似笑非笑道:“要我宽衣?”
忽略他疑惑的目光,她松了手,轻轻睇他一眼,语气轻佻极了,“可以啊。”
李时胤猛咳了两声,还没来得及阻止,眼前忽有雪光一闪,他下意识抬眼,脸色立刻由惊诧到无措,再到涨红飞快过度。
他慌慌张张转过身去,几乎忘了呼吸,语无伦次地斥骂:“你莫不是疯了?!”
李时胤闭上眼,脑子里竟全是她乌发如云,沉沉地落在肩上,然而却什么也遮不住,更衬得那雪白的胴体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寅月恶劣地笑起来,一脚踢开破碎脏乱的华裳。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他仿佛在努力恢复镇定,必须要做点什么,于是伸手要去扶一旁的岩壁,然而连摸了三次,才准确地搭在岩壁一块凸起上,留给她一个若无其事,但坐立不安的背影。
一眨眼,她便偎在了他背后,感受到他身形猛地一僵,她笑了,呵气如兰,温热的唇珠扫过他熟红的耳廓。
“这是不是你要的答谢?”
李时胤如临大敌,闭着眼,喉头频滚,伸手就要解开缠在腰上细腻赤裸的腕子。然而一触到她的肌肤,他便像是被烫得瑟缩,即刻松开了手。
“你不介意做浮花浪蕊,可我乃良家子,尊儒重教,崇文向善,是我所受的教育。你若要以后还要客居府上,便立刻穿上衣裳。”
他生气了,又要挟上了,寅月大感无趣,只道:“我没有衣裳了。”
李时胤怔忪。
“分明是你生了邪念,却怪旁人浪荡,什么道理?”
却听她又道:“若你不乱想,那不论是人还是神的色身,跟石头花鸟又有什么区别?穿上衣服是我对文明礼教的最后努力,你却还要乱想,那要么,我就替你把眼珠子挖出来,要么索性就别穿了,如何?”
李时胤被她一通歪理气得脑子嗡嗡作响,但也不敢睁眼,只连忙从袖中乾坤取出一件窄袖青丝袍,抖开递过去,急道:“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