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玄(12)

作者:如汤沃雪


屈辱感如藤蔓自脚底曲折盘绕上薛娇,她何曾有过这种想法!

薛娇气得脸色都红了,她垂下脑袋,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但她绷紧了唇角,决计不肯吐出一个字。

盛怒之下,人很容易被情绪支配,头脑发昏发热以至口不择言。怒火燃烧会毁灭理智的楼阁,而灾祸往往都是以冲动为发矢。

薛娇知道自己在随国府客边,要是触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随国公世子,自己也许就会被驱逐出府。单是驱逐自己也就罢了,万一影响到家里薛父、薛母,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薛净秋,那便是她承担不起的了。

谢承玄等待着薛娇的回答。

气氛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威力并不亚于粗鄙的语言,如贪婪的野兽索取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也没有人迈步离开。

静默了半晌,薛娇抬起头,露出体面微笑:“谢世子多虑了。净秋无意接近令妹,今日之事只是巧遇。是净秋疏忽,日后定会注意避嫌。”

按在剑上的指节微曲,谢承玄面不改色道:“你最好是。”

*

薛娇回了寒梅轩,气得晚饭都没吃。但为了不引起大夫人的顾虑,她小心翼翼的把饭菜包在纸里放在窗边,打算明早再处理。

洗漱完,她又坐在书桌前看书,可谢承玄冷冰冰的话语始终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心里郁结得慌,便临帖练了几幅字。

“好好把你的圣贤书读好,别到时候落榜了丢人现眼。”

薛娇没由来的又想起来这句话,索性放下笔,捻起剪子剪了蜡花,趿拉着鞋朝拔步床上倒去。

月华如练透过镂花槅床倾泻入内,洒在深青色的墙漆上。

夜深了。

薛娇在梦里睡得并不安稳,她脸色扭曲痛苦,脚趾蜷紧,在床上来回翻滚了一圈,将薄被踢下了床。

“喵——”

听到黑暗中细微的猫叫,薛娇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睁开眼,眼泪就从眼眶滚了出来。她用指腹抹净濡湿的眼角,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跳如擂的胸膛上,喃喃道:“哥哥……”

薛娇梦到了自己的哥哥,梦境内容极其怪诞离奇,随着薛娇的惊醒迅速褪色淡忘。

失焦的眼神慢慢回神,但薛娇想不起来梦境的具体内容,只能体会还残留在身上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俯身把踢到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

薛家贫寒,供不起薛净秋和薛娇两个人同时读书,薛娇长到十岁的时候就被关在家里和母亲一起做针黹。但她耐不住对诗词经文的痴迷,常常攒了些钱就换别人的旧书来看。

薛母横眉一拧就要打她:“你读这些书对你以后有用吗?哪个郎君娶媳妇是看你会不会品诗写文章?你又不是男子,你又参加不了科举,你读书有用吗?没用就是在白费力气!”

这时候,薛父在旁干活,一言不发。

长兄如父,哥哥比父亲更像父亲。

哥哥对母亲说:“娇娇很有灵气,记性也很好。要是我也有娇娇这样的灵气就好了。”

其实不是的,薛娇默默地想。她记得哥哥读书总是很刻苦,每天睡觉都不敢多睡,最多睡上三个时辰,眼下总有一片乌青。哥哥喜欢把长篇大论都背下来,而薛娇擅长提纲挈领,再编点自己的文字进去。

哥哥说:“君子之学入耳箸心,诗文之效潜移默化,娇娇喜欢读书应当鼓励才是,总归是有用的。”

是啊。谁说读书没有用呢?如今只身入京替兄科考,换得两百两赏银,一切都值了。

在两百两银子前,区区尊严和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喵——”又是一声猫叫,在寂静的黑暗中尤为清晰。

薛娇呼吸一屏,内心疑惑道:“狸猫?”

原来是一句体型较大的橘猫蹲在窗台边。薛娇想起来方才她把饭菜放在了窗口。

随国府日常的饭菜比较清淡,今天有一道清蒸鲈鱼。

薛娇朝窗边走去,打开窗,橘猫侧过头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吃鱼。

薛娇走近到它跟前,它一点也不怕人,看着不像从外面窜进来的野猫。

国公府要养宠物,不说显赫仙鹤孔雀,就算是猫,也应该是暹罗、波斯进贡来的名贵猫种吧。怎么会是这种最普通的橘猫呢?

也许是下人养的。

薛娇想着,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她看着它金黄如琥珀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摸它软绒绒的毛皮。

橘猫并不抗拒,相反幸福得眯起眼睛。真是亲人得很。

“小橘?”薛娇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没想到橘猫有了反应,亲昵地用圆圆脑袋蹭蹭薛娇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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