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番外(19)
作者:扶舒
只是,头一次感到印记被触动时,我依旧慌了心神,心急如焚,暗自赶往边关。我此时方恨修为不够,不足以让我一步天涯,赶到我心之所向之处。
但或许,我来得太早,又不会见到谢映白的这一面。
我曾当他是世家风流公子,又觉得他也是璀璨明珠,却从不曾想他也会是战场锋刃,铁骨铮铮的将士。
我见他于尸山血海逃离,正倚在暗处为自己包扎伤口。
我也曾经历战乱,又见过人间朝代更替,于是来回看上几眼便明白,这是一队弃兵,用作诱饵,却早被放弃,连死后的尸首都无人来收。战乱时的死人太多了,来日雨下起来,将血卷走了,这便又是一处乱葬岗,野兽食人骨血,连全尸都不会给人留下。
可谢映白活了下来,活得似修罗恶鬼,被刺瞎了一只眼,牵着他曾喜爱的那匹马亦步亦趋。他余下的那只眼,满眼通红,其中尖锐戾气触目惊心。
他尚且未死,而我隐在一旁,终不敢出现。
我想谢映白当不愿我见他如此,又想着他似是吊着一口气,咬牙切齿要活下去。我怕我一出现,他这口气便断了。
凡人的魂魄是收归轮回投胎的,我未修魂术一道,他今日若是死,即日入轮回。我要再去寻,茫茫人海中,是难得寻到的。便是寻来了,大抵也不是我的谢映白了。
前尘尽忘,另有命途,修道之人都明白,入了轮回,便再无什么前缘了。
我默默看他,看他强忍痛楚割腐肉缠伤口,看他半途杀了自己的爱马饮其血,生啖肉。
于将士而言,马大抵是似他们的战友情人。谢映白提刀时,那马目光温顺,向他低下头来。他摸了摸它,提刀一刀砍下去,用力极大,一刀将马脖子砍断了,炙热的血溅了他一身。
此时,离驻军之处尚且有几里,他已然饿了三日,踽踽独行。
再启程时,我看到谢映白割了一段马尾,握在手心,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走着走着,不知脸上是泪是汗,将他脸上的血色冲洗淡去,露出曾经那张俊美风流的面孔,只是此时,那张面孔上神色凶厉,近乎狰狞。
但他终究侥幸未死,活着回去了。
我站在营外,看军医入他帐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这三日之苦,痛在他身上,此时方似久病成伤般,撕心裂肺传我心头。
我已尽力了,于他沿途引草木结果,溪水奔流,却不可救他一身狼藉,满身皆伤。
这是他的劫,或许亦是我的。
我想我该回去,我不应看他狼狈至此,不应为他挡灾救人。这是他的命途,并非我的命途。
但我又想,那又如何呢,我已在他命途之中,我就是他命中人,他也是我命中人。
我不插手他的成长,却要留他一命。我不必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我又要任他如此奋不顾身一往无前。
他不能破命,那我只能尽我微薄之力为他改命。
只是,见他在千军万马中拼杀时,我忽而明白为何修道之人与凡人难以长久。我于半空所见战场,双方兵马如蚁群。他们为之奋斗的一切,不过是天命。
天道有定数,而凡人的许多喜悲忧愁,皆为尘土。
天若有情天亦老,然而天本无情,若是有情,这天底下如此多的人,天道也是顾不来的。
此刻我方才知道,何为蝼蚁,又为何许多凡人要修道求长生。
但芸芸众生,我与他们,皆为蝼蚁。
自那次死里逃生后,谢映白于战场之上,近乎所向披靡。曾经俊雅风流的纨绔,如今似是开了刃的利剑。
而我,暗中相陪,于关键之时让他避开死路,与其生途。
纵使如此,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亦是被伤了许多。
敌方顺承天命,又本比他们强上许多,于是总是胜少败多。
好不容易胜了那日,军中聚会庆祝。营中禁酒,但诸人多放纵,或是于营妓处声色犬马,或是高歌曼舞,一片混乱。
唯有谢映白不曾参与进去,只是在暗处,独自一人看着。
他脸上带笑,我莫名觉得他如此有些落寞。
我见有人笑问他都城的事情,他如是说来,语气风轻云淡。
闹得欢了,众人勾肩搭背笑嘻嘻地说话,无酒也似醉了。
我听有人问他:“你怎么不怕死的样子?”
“怕,我怎么不怕?”谢映白笑了一声,“但我不能退,也不能死,因为我要活着回去,所以只能杀,把他们都杀了,我才能活下来。”
暮色之中,暖色火光映照在他脸庞之上,将他的面孔分割明暗,一半是俊雅公子,一半似恶鬼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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