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番外(246)

作者:鸾水玉


“拿回去。”

高澹觑见圣人锁眉,心头微骇。

南宫旭盯着食盒的眼神中透出烦厌不悦,一副漠然懒理的样子,脸上带了点冰冷的意味,“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喃喃的低吟,夹杂诗中酷烈的讽刺,压迫着人几近窒息。

“关外商旅用橐驼骑乘驮运,其能于流沙中负重疾行百里,忍饥耐渴不懈怠。西域诸国视之善畜更有藩国骑兵以之为坐骑交战,地位等同我朝马匹,食它无异食马肉,已然犯律。”

圣人疾言遽色的斥责,吓得捧着食盒的内侍战战惶惶,汗如出浆,简直悔青了肠子。

时下士族中人酷爱攀比饮食,随着越来越多的奇珍异物被搬上了食案,使得诸多无辜生灵面临着残酷的覆灭危险。

他曾多次下诏旨痛斥奢侈无度的饮食风气……

然,收效甚微。

今次,送来的一盅驼蹄羹正触了他的霉头,南宫旭也不欲留情面,一味轻拿轻放,会纵得人好赖不分,唤高澹取来书阁上的《大应律卷十五·厩库》,交代内侍随羹原封不动的送回,寒声撂下告诫。

“叫她好生读一读,莫再犯这类错。”

前段时日,太后召了门下侍中的嫡女慕容湘入宫陪伴,屡次三番邀他至长德殿用膳。

言谈间表露出撮合之意,席间刻意安排慕容湘来亲近,直接称他表兄,拿捏着尺度小意关怀,把‘妾有意’诠释得淋漓尽致。

曲意奉承多了,则过犹不及,愈发消磨了虚与委蛇的耐心,今朝之举也意在敲打太后和慕容氏的行事无忌。

是夜,拾翠殿的东次间明烛高照,宫人垂首敛息,匆匆放下帷幔,捎带拎走了内侍送回的食盒,余留殿内死水一般的阒寂。

“姑母,我真的是关心表兄的身体,才炖了羹送去,哪晓得他会因此动怒申斥。”慕容湘噙了一眶泪水,哀哀切切抱着《大应律卷》难过地倚上太后膝头轻泣,“这该怎么办?”沙哑的哭腔含着抽噎,调子起起伏伏,一串串泪珠子晕花了胭脂,湿漉漉的两靥显出苍白之态。

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在夷罗山,使女常炖驼蹄羹给她喝,从未有人与她讲过其它。岂料入宫后竟因区区一盅羹惹来表兄嫌恶,本想与他日久生情反倒弄巧成拙。

“这非你之错,勿自责。”太后抚摸侄女的头发,将她的委屈惶恐尽览眼底,打心眼里溢满疼惜之情,“圣人自践祚以来提倡俭以养德之风,不喜钟鼓馔玉,一时着恼而已,不必为那盅羹介怀。他打小不曾和女儿家相处过,言谈行事上思虑得不周全,甭往心里去。”

“那他还会生气吗?”

“傻孩子,又有哪个天子会对即将成为自己皇后的女人生气,尤其是我见犹怜的美人。”

幽幽烛影下,太后托起了慕容湘的下颚,沿着额角摩挲至耳垂,端详的目光里蕴着一团难辨的情绪。

“要记住他是你未来的夫君,一味的柔驯并不能笼络住圣心。适当耍一耍小性儿让他觉得你与众不同,人一旦起了好奇心便不由自主的想深入探索,有朝一日必夺圣心。”

太后挑着唇,传授了俘获男人的诀窍,耐心又细致地替认真聆听的侄女拭净泪痕。

思及将要成为心上人的皇后和未来的尊崇,慕容湘不禁心迷意乱,神色羞赧,小女儿家芳心萌动的意态不胜娇怯,眼含孺慕之情,晃了晃太后的手臂撒娇。

“湘儿都听姑母的。”

从小到大,姑母待她无微不至,事事无不应承,有的时候阿娘考虑不周的地方,姑母都会一应筹措妥当,慕容湘也信任且依赖这个胜似亲母的姑母。

江夏郡,万府——

经奴仆细致的归整,一只只紫檀木书箧和箱笼井然有序地运送上马车,人来人往的折溪台暂时恢复了素日的清净。

秋日的光线强烈而透彻,比春和夏多了浓郁的奔放与热情,固然书斋里的文籍已搬得一干二净,连一幅丹青都不剩,偌大的屋子显得空荡又冷清。可有了光束的暖映,明亮温馨填补了不足。

大敞的窗牖下,风炉的炭火渐熄,青瓷釜中茶水尚溢着缕缕热气,楠木几案上搁着依次排开的茶具,边隅摞了几册书。

浸在一片秋阳璨色中的青裳少女端然跽坐,捧起茶瓯远目窗外小景,外头一派秋高气和,艳阳交缠着薄有凉意的风,总算将炎夏一篇翻了页。

茶汤见底,袅袅茶香略淡了一些,容盈慢悠悠地添茶,顺带给对面捻着一张素笺沉默的父亲也舀了茶,茶瓯里缥色沫饽逸散出清郁幽香,启口呷饮细品了品,略略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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