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凶猛(170)

作者:蘅芜月白


刘宁望了望江淮,对方侧给他一个淡淡的眼神,他便会意地点点头,抬首朝着楼上喊话之人喊去:“如此便多谢城主美意,江家军这就去拜会城主!”

江淮身下的雪灵駒朝着城门走去。

刘宁向身后一摆手,十万铁骑齐动,跟在江淮后面,一起走进了临阳城。

那城楼上喊话的侍从,望着楼下这浩浩荡荡的一片甲光剑影,默默擦了把额上沁了一圈的冷汗。

*

傍晚,临阳城主府内,宴席华美,鼓瑟吹笙。

城主秦牧是个年近花甲的老翁,正大笑着朝对面高举起杯盏。

“老朽人虽在边关,这些日子却久闻少将军英明!谁不知道我们大乾的杀神江小侯,横扫鞑靼所向披靡!”

“都知道啊落月河一战后,少将军浴血而生,老朽却着实没想到,少将军不仅天纵奇才,人竟也生得如此俊美!实在令老朽佩服!”

秦牧笑着说完,便自顾自一仰而尽,倒拿的酒杯中一滴不剩,笑望着对面。

坐他对面宾客主位的江淮,却只是礼节性地淡笑一声,右手举起酒杯,同他隔空碰了碰,算是回敬。

秦牧也不生气,只挥手叫侍从过来,吩咐给门外帐内的江家军也好酒好菜招待着,姿态很是慷慨豪迈。

坐在江淮旁边的刘宁望着秦牧这副热络模样,却是没忍住冷笑了声,趁着斟酒的动静在江淮边上低声嘟囔:“老狐狸现在装得倒挺像,之前将我们拒于门外一个日夜的时候怎不见他如此殷勤?”

江淮朝他望了眼,刘宁立即便闭上了嘴。

他望着身旁这个杀伐果断的少年,锋锐的轮廓渐渐晕在杯盏的光影之中,一时竟有几分恍惚。

这些日子,他们同甘共苦,他眼见着少年一点点褪去旧时残余的青涩,此番浴血之后,眉眼只变得深冷、内敛,如今已屹然一位行事稳重的少年武将。

心底竟生出几分复杂的戚然。

江淮却在这时发了话。

他放下手中杯盏,一双眼只淡漠地望着满脸堆笑的秦牧:“秦城主不必如此客气,如今乱世,城主有自己的顾虑,不轻易向我们敞开城门,也算寻常。”

这句话落下,对面秦牧斟酒的手便是一顿,脸上的笑也有几分僵硬了。

秦牧在这赔笑了许久就是为了躲避这回事。

虽说于情于理,他的确都不该将为国征战的将士们拒于门外。可他确有自己的私心,他的小女秦诗诗被他从小捧在手心,近些到了适婚年龄,他四处敛财,也只为筹备嫁妆,都备给这放在心头的掌珠。

是以江家军行至他门口时,才久久不肯开城门。

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这里吃住上几天,可要花他多少钱啊!

而至于为何最后他又改变了主意,那其实是因为……

“但还请秦城主放心,江某虽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但治军却勉强称得上严谨,最容不下帐中人欺扰百姓之劣迹。这么些年来,我江家军所到之处,从无一例官兵扰民劫财的案子,若真有人惘视军级,也必严惩不贷。”

“哪里话哪里话…..”秦牧连连摆手道,面上强持的笑容勉强极了。他兜兜转转就为了掠过方才这尴尬的由头,哪想到江淮竟是这样直截了当之人,毫不避讳地主动提起,搞得他羞愧之余更连连冒出冷汗。

秦牧只觉得头皮发麻,持杯的手都要拿不稳了,杯中的酒水溅出湿了他一袖子:“少将军何等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让老朽……”

“并且我们江家军在临阳城驻扎的这些时日,会尽力保全城中人不受鞑靼所扰,整军离去时亦会留一队人马赠予秦城主,聊表城主雪中接济之恩情。”

江淮却并没有要被他打断的意思,他向来不爱听这些虚与委蛇的客套,只语速平稳地说完了方才的话。

表达完了,就静静地望着对方,狭长的一双眼像是波澜不起的平湖,肩袖下露出冷白修长的五指,施施搭在案角,骨节泛着青白的光。

秦牧望着他,也跟着沉默下来。

对面是横扫千军的英勇后生,年纪轻轻便手握百万人的性命。为国征战,于自己这里受了薄待却不生怒,只端直沉静地坐在那里,言语间不卑不亢得失有度。

这样的胆略胸怀,让他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东西都要自惭形秽。

他正欲张口,外头却有人将帐帘掀起。

一阵钗裙碰撞佩环叮当之声。

伴随着一群女子咯咯笑闹的音色,竟是款款走进了数十个脂粉妖娆的舞姬。

秦牧先是一愣,随即却像是骤然反应过来什么,向帐外愤愤地瞪了眼,便头疼地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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