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凶猛(107)

作者:蘅芜月白


赤云枫,独生于边陲一带的树种。鞑鞑苦寒之地, 没有春夏,只有秋冬。京都才刚入夏的日子,塞上的枫叶已经红了又红。

千里跋涉,火红的色泽已经微微染上了黄,原本平展的边缘也颠簸得略微卷起,浅浅发干。

林若雪将赤云枫拿在眼前,细密的日光穿过叶子给她的面孔染上暖意,恍惚中,她似乎透过薄薄的叶片,望见了千里之外的捡叶之人。

万里无云的塞外,火红的赤云枫林蜿蜒如炽,少年武将独立荒芜的漠上,单手扶着腰上佩剑,风吹起他的战袍猎猎翻飞。

昨日他的队伍又胜了一仗,将士们都在驻扎的帐中睡得安稳,江淮独自一人走在曲水那端的赤云枫林中,战靴踏在堆积的枯叶之上沙沙作响。

“少将少将,您怎么在这啊!”

丁木拎着食盒急匆匆赶到林子里,弯腰大口喘着气,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跑得头上的皂布小帽都歪到了一边。

丁木是行军途中被江家军救于敌军刀刃下的小童,十二岁年纪就失了父母,往后生活也艰难。刘宁看他年纪小人尚且机灵,就让他跟在主将江淮身边,做个打杂洒扫的小书办。

“喊什么喊!说了八百遍了,少将午休时要肃静!”

紧跟着,另一身穿战袍的男子从他身后跟着冲出来,猛得拍了一下丁木的脑袋,同样气喘吁吁道。

来人灰色战袍,却没有身披软甲,意味着这样的人是在幕后操使而不用上战场的。此时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被丁木气得铮亮,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几个字。。

跟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淮少时的玩伴,如今的军师,刘宁。

丁木原本心虚,他偷偷瞟了眼江淮。少将一身银白软甲笔挺,仿佛没有察觉似的背对着他们立在那里,依旧是平时那副淡漠冷清的样子,似乎没有生气。

丁木有惊无险地在心底松一口气,讪讪揉着被拍了一巴掌的脑袋朝刘宁解释道:“军师您莫要急燥嘛,我是看少将没在帐中,担心他没吃饭饿肚子才着急跟过来的!”

刘宁无声地瞪了他一眼,朝江淮站着的位置走去,“少将,鞑鞑那边号称第一猛将的拓跋坦已于今日辰时伏诛,临死前我们的人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江淮微侧过身,接过刘宁递给他的一片密函。

他拿在手里端详了半晌,最后将密函在手中撕了个粉碎,冷笑了一声道:“果然,对面有我们大乾的人。”

刘宁也垂眸道:“如少将所料,我朝还是有人反了水,只是不知是谁。”

江淮的望着远处的大漠孤烟,没有出声。

刘宁犹豫了一下,感觉他的脸色不算很好,思考要不要在此地继续叨扰他。

他从后面悄悄端详着他。

虽然是自小一同长大,但他只觉得眼前这个昔日的小霸王,如今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时常让他生出一股陌生之感。

年少在学堂时,同窗的师弟们也怕他,但大多是惧于他的行事霸道,远远躲着不敢沾惹。而如今,不知是不是江淮成长的太快,兵术谋略于他仿若就是天性而为,不经意间便让敌军溃败不堪。

刘宁确信江淮的天赋在此,而这样的天赋,又配得他于军中历练的越来越冷淡不表喜怒的性子,很多时候让即使身为军师的他也望而怯步,踌躇于他的不怒自威。

原先的年少懵懂,这些时日看过了战场上的生死,也经历过了离别,少年变得更越发寡言稳重,有时看似淡漠得,让从小一同长大的自己也看不通透。

于是他想了想,又接言道:“但少将您运筹千里,经此一役,鞑鞑的戒线又向西退了数十里,咱们这一仗可谓是大获全胜。”

江淮依旧望着远处,没作声。

似乎思考了些什么,半晌,他转过身来淡淡望着刘宁。

“你是军师,所有的功绩,若有十分,你必然担得起五分。更何况,刘宁——”

他平静地望着刘宁的眼睛:“你我少时一同长大,如今又共浴沙场同生共死,刘宁,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客气。”

刘宁神色一顿,随即心中骤暖,甚至愧于自己之前的猜疑多虑,他拱手道:“淮哥放心。”说即回头向丁木使了眼色,意思让他和自己一同回营去。

丁木将方才二人的举止看在眼里,在心里轻嗤这诡计多端的军师怎么有时候还不如自己明白。

他想起自己刚得救那日,头一回见这个看着冰冷凉薄的少将军时,他还觉得十分怕。少年一身玄色衣袍面如寒冰,垂下的剑尖还在滴血,他垂眸冷冷对自己道:“在我这里,倒是没什么规矩,是走是留都由你。这是一条,绝不能生了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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