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30)

作者:夏隙


兰旭自顾怀念着,目光悠远深长,长时间的回味,就像盘在手中的核桃,圆润了棱角,不至于硌得他撕心裂肺,但隐痛绵绵不休。猫是如此,爻儿也是如此,终其一生,不再相见。

花时尤其不喜兰旭这个样子,自己在他面前,却不被他放在眼里——这些日兰旭对他的迁就,让他再不能忍受丁点的忽视,仿佛是要将这些年亏欠的关注与陪伴一股脑儿夺回来似的,花时找了个借口,不满道:“你不喝吗,不喝别占着坛子,我还要喝呢!”

兰旭冷不防被拉回目下,微怔后笑道:“这可是我珍藏的佳酿,哪能教你一个人牛嚼牡丹似的吃独食儿。”

说着,取下坛子挂耳处的两只酒杯,倒了两杯:“这还是前些年宫里赏的,拢共就那么几坛子,招待贵客已去了两坛,这是最后一坛了。”

“那这酒今晚儿是糟践了,我可够不上贵客。”

兰旭笑着摇头道:“你这张嘴,将来到了朝堂上,可怎生是好?”

花时不以为意,他说得狂放,实际却依兰旭所言,小口抿着品尝。不愧是贡酒,香气清冽袭人,热烈但只留微醺,风一吹便散了,时刻保持着清明。

兰旭又道:“你分明心中有数,可话出了口,总像把利剑似的伤人。单单对着我还好,若是——”

花时打断他:“你关心我。”

兰旭愣了愣。

“你我非亲非故,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兰旭坦然道:“你是讨人喜欢。”

“我才不要讨人喜欢。”

“为什么,被人喜欢不好吗?”

“被人喜欢了,就要一直做人们心中的样子,但凡有一点点偏差,就会落个失望,活似背叛了他们,可我本就没叫他们喜欢,是他们强加于我的,我分明没错,却要担个天大的罪名。”

兰旭琢磨了一会儿,最后拿他没办法似的自暴自弃:“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

花时抿了抿嘴唇,低着声音,榨油似的,撞一下出一个字儿:“是你的话……倒还凑合。”说完脸红了,又欲盖弥彰地张牙舞爪起来,“就当是你捡个小猫小狗,爱心泛滥天天惦记吧。”

兰旭哭笑不得道:“合着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捡——”

兰旭猛地住口,花时接着补全:“捡破烂的。”

二人沉默。花时啜着杯中酒,让自己看起来忙一些、不在意一些,但他心里知道,他曾经被兰旭如珠似宝地捧在手里、抱在怀里,可现在,兰旭有了别的宝贝,自己可不就是个破烂儿吗。

花时的心脏密匝匝的疼,连绵不断,酸涩的感觉像极了委屈。他不停地告诫自己,他已经十九岁了,早就过了渴望怜悯的年纪。兰旭仅仅仗着在自己儿时短暂的相拥,就非比寻常,简直可笑,花时要做的是征服他惩罚他,或者一无所有。

这时,兰旭开口道:“艾松……以前也被说过是捡破烂的,”兰旭看向花时,柔柔的,“捡了我,还捡过一只猫。”

花时心头一跳,这是兰旭头一次主动提起这个禁忌的名字。

“别人看着是破烂的东西,对捡起它的人来说,可能是很珍贵的宝物。”兰旭笑了笑,“我说过,你值得。”

“……你对艾松来说,也值得到陪着他造反?”

兰旭张了张口,借着酒劲,不再欲言又止:“有些事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难道另有隐情?所以你才对许仕康念念不忘?”

兰旭皱眉道:“我什么时候对许仕康念念不忘了?”

花时狡黠又得意,兰旭几乎看到他身后晃动的狐狸尾巴:“你上次心事重重,这次干脆买醉,敢说不是为了他?”

兰旭舒展身体,肩膀后背都卸了力,以手支颐,姿态随意松散,打量着花时,好笑道:“接着说。”

“想来是在礼部尚书杜大人那里碰了壁,驳了你加强安保的折子。”

“然后呢?”

“然后你就思量着,怎么递到皇上那儿。”

兰旭不语,似笑非笑地瞧了花时半天;花时胸有成竹,由着他端详,侃侃道:“可是,绕前绕后的,都不合适,那唯一剩下的法子,就是让皇上点头,召许仕康率兵护驾,但理由呢?又不能实话实说,说了,不仅得罪杜大人,现下晏果的事儿没个定论,你巴巴的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就算皇上体谅你爱子心切,可周丞相怎么想?说是说不成了,那么不说,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兰旭垂眸抿了口酒,似在思索。这回换成花时盯着兰旭,说道:“我分析得不错吧?不如你求求我,没准儿我有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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