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102)

作者:夏隙


吴秋雁面带微笑,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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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旭南行不久,到了竹懋山山脚,他抬头看了看高照的太阳,想了想,促马进了山。

山林茂密,兰旭寻到一处空地,栓上马,席地而坐,摸出金疮药,先往脖子上洒了药粉,然后衣衫半褪,揭开左肩层层纱布。

伤口崩裂,血流如注,兰旭咬着牙往上面洒了大半瓶,才勉强止住了血。因是贯穿伤,背后的口子是够不着了。兰旭重新披上衣服,拿出那封信,在手里掂量。

这两日,他铤而走险,总算侥幸过关,获得了无记业的入场券。今去前路茫茫,生前在后,身后在前,蒹葭舐犊,两两相忘。

他仰头朝山顶望去,从这里可直通山顶,他在山腰看的流萤,还没带果儿来看过;他在山顶得到的拥抱,注定辜负——果儿会恨他,花时在等他,却不知自己下一次再登竹懋山,将是何年何月。

翠鸟啁啾,叫起离情。兰旭只歇了片刻,稍稍解过乏,带上斗笠,上马直奔湖州。

跟踪他的跛足却迅疾的身影,一道烟儿似的回到吴宅,禀明兰旭除了出城,未做其它没必要的小事。

吴秋雁抽着烟,疏慵懒散,看向一旁的负手看景的花时,戏谑道:“我救了你的心上人,你打算怎么谢我?”

花时回过身,笑道:“吴老板大恩大德,花某也不小气。”撩袍落座,抬手倒茶,漫不经心道,“不日,许仕康就会赴任湖州盐政,让你的人都做好准备。西北急着军饷,那块儿地是许仕康的亲儿子,许仕康行伍出身,做事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这回可不是毛毛雨了。”

吴秋雁蔑道:“就这事儿?”

“听口气,吴老板早就知道了?”花时道,“周丞相耳目灵通啊,这都没瞒过他。”

吴秋雁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放心,我不会叫兰公子碰盐的。”

花时道:“哎,反正他从来不听我的话。”

艳阳下,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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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旭晓行夜宿,躲避追兵,绕开人群,到了渡口乘私船逆流而上,不过五天便到了湖州。

湖州虽不及两淮富庶,却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民康物阜,商贸繁华,也可称得上遍地膏腴。

巴山蜀水,绚丽多姿,兰旭却没什么心思欣赏。他一路上低调行事,不多言语,进了湖州城,发觉城墙栏目居然没有布告他的通缉令,不由思忖:是皇上的旨意,特地绕过了湖州,方便他行事;还是当地另有一股势力——无记业——强大到可以只手遮天,甚至能影响官府。

若是前者,皇上到底少不更事,做戏手下留情,反倒会弄巧成拙,惹无记业忌惮;而若是后者,足说明无记业树大根深,裁枝修叶尚可,要想连根拔起,其中盘根错节,恐怕最后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兰旭决定先从通缉令开始,摸清无记业在湖州的影响力。他一路打听过去,天马镖局是当地有名的镖局,人尽皆知,就坐落广安门外南大街,装潢恢宏,气派非凡。

兰旭正循着路走,忽然面前飘洒下大片大片的金纸,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抬头望去,前方一座雕梁画栋的戏楼上,几个华冠丽服的少年正嘻笑闹着往空中抛洒“金纸”,密密麻麻像“大如席”的金色雪花,一边大叫道:“掉金箔咯!谁抢到是谁的咯!快来抢啊,比比谁抢的多!”

衣着普通的百姓饿狗抢食般一哄而上,你争我夺,抢破了脑袋!场面一片混乱,里三层外三层,道路拥堵得水泄不通。楼上的少年指着楼下的百姓,看了一场精彩的斗鸡似的哈哈大笑,见有人为了一片金箔打起架来,不仅不制止,反倒火上浇油:“打起来,谁赢了,天上就掉金疙瘩!哈哈哈哈哈!”

中间为首的高个儿少年对两边的少年道,“你看他们,逗死我了,跟狗抢屎一样!”

两边的少年附和大笑,开心欢乐。兰旭皱皱眉,不愿多事,但此路走不过去,他对湖州不熟悉,不知道从哪条路能绕过去,刚要转过身,忽然听到楼上高个儿少年用招呼狗的声音朝楼下道:“嘬嘬嘬,你怎么不抢呢?来呀,抢的多,小爷就赏你金疙瘩!”

兰旭以为是在挑衅自己,反感地望过去,却原来不是叫他,而是一个不耐烦扒着人群,要冲出前路的青年。青年二十来岁,浓眉大眼一身正气,身着短打,瞧着颇有些拳脚,手里拿着个碧绿的荷叶包,兰旭来的时候见过,是一家宾客盈门的酱肉馆的包装,一路走来几乎人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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