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烟愣住了，因为哪怕再愤怒他也打心底里相信这位前辈。而弑玄烛也怔在了原地，口中的笑声戛然而止，转动的眼睛锁定说话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兰君在他的注视和威压下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甚至还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对方用血丝刻意营造出的通红眼球。那模样就仿佛在说，要是今天不得到一个答案，他决不罢休。

半晌，漂浮在空中的黑烟和白雾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然后聚集到肉山的周身快速旋转起来，紧接着被烟雾笼罩的巨大黑影开始拉长变形，模糊间只能看到四爪着地的巨大黑色身影和放射红光的双眸，细看那阴影之中似乎还有两片巨大的羽翼在这怪物的身后。

“似猫似虎又类犬，口能衔月，伤人无数，若是现身便自带灾祸，是动乱的根源。”一声轻轻的讥笑从口中溢出，弑玄烛不答反问，“这不都是人类给我安上的形象和罪名吗？哦，差点忘了，后来还给我弄出了个海外带着面具和翅膀的类人形象，不过这个族群在外边儿的地位倒是比我高多了……”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回复，可兰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给非烟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原来是天狗。”兰君喃喃。

弑玄烛，弑玄烛……玄烛是月亮的别称，若是天狗有这样的名字便不足为奇。而且这名字多半是人类给起的，没想到对方反而将此作为自己对外的名号。

“也就是说，你并不承认这些罪名？”兰君从先前的对话中就知道弑玄烛不是个有话直说的家伙，所以一步步地引导话题。

烟雾散去，一个堪称四不像的怪物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弑玄烛说话的声音突然低上几分，像是在回首那些不堪的往事：“不承认又如何？曾经我也尝试自证清白，尝试和那些人好好沟通，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血洗村落，吞吃幼童……挂在我身上的罪名只多不少，而追逐我的人亦是如此。”他长叹一声，突然转变得十分犀利，“不过后来我明白了，这一切无关我做没做过，也没有人会听我的解释——因为根本没有人在意。”

“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屠妖的理由罢了！”

“既如此，我又何必继续跟他们讲道理？！”猩红的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来，他咧着嘴让尖锐的犬齿悉数露出，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所以我把那些卫道士给撕碎了，他们也因此有了更加充分且确凿杀了我的理由。”

“然而那些家伙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投机取巧设下阴谋诡计把我困在这里……”

“我恨过，我怨过，也想过要报复！不过如今时光流逝，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说不准连他们的后人都死得连渣都不剩，我继续恨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弑玄烛猛然惊醒，又换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高高在上模样，只不过他说的话已经被兰君和非烟听入了耳朵里。

当然不是没有做戏的可能，可兰君本能觉得对方没有说谎。弑玄烛身上根本看不到任何所说的那些血债，这些东西可不是随着时间推移会消退的，反而会像脓疮一样不断在阴暗中滋生，让宿主痛不欲生，失去理智，直至狂化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非烟则是非常的矛盾，一方面他是想要相信前辈的判断，并且冥冥中的那股直觉也在告诉他即便当年师傅的事情和这位有关，应该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因为天真而放过了仇人，而且如果伤了师傅的不是弑玄烛，那么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

他紧咬嘴唇，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天狗的猩红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十多年前袭击西岩寺住持一事，可与你有关？”

弑玄烛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桀桀怪笑道：“十年前，百年前……人类的计量单位对我来说或许不过是弹指之间，我哪能记得住你所谓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过于随意的语气让非烟气得浑身发抖，但他还记得自己不能冲动，不能给前辈添麻烦，所以强压着怒火无视对方的调笑继续说道：“那天夜里一个小孩独自上山，后来他的师傅也就是悟净大师前来寻找，然而大师受到攻击，险些贯穿心脏而死……”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当年无论是什么东西对悟净大师下手，定然也没有讨着好，说不准也同样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十多年里修养生息。”

非烟眯起眼睛，上挑的眼尾让他少了平日里的稚气，添了几分咄咄逼人：“不知道这么说，是否能唤回你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