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与太侍君(3)

作者:醉千归


他说要我手中的茶,我走了,他可如愿了?

“……”不,不行,不可再想。

我摆手叫楚美人停下,“爱妃琴艺了得,早些歇息吧,孤想起还有两本折子未批阅,就先回去了。”

楚美人启唇欲要挽留,见我行色匆忙,只好把话收了回去,毕恭毕敬地行礼,目送我离开。

小单子不懂我为什么呆得好好的却突然要走,小声提醒,“圣上,宫里至今没有皇嗣的消息,前朝后宫可都急着呢。”

“让他们急着吧。”我坐上轿辇,心说,急习惯了就好了,以后指不定也不会有动静了。

小单子欲言又止,但毕竟这是主子们的事情,他闭了嘴,仅高喊一声“起轿”,引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临春殿。

我没回颂安殿,还是回的御书房。

“去掖庭将太侍君的起居册子拿过来。”我轻咳一声,吩咐道。

“冷宫里头不记这个的。”小单子说。

我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我要前头的那些,从他入宫以来的所有,可明白?”

“小的愚笨,请圣上恕罪。”小单子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他总是这么害怕我,搞的好像我是那种,因为下面人出了一点点纰漏,就将他拖出去砍了的暴君似的。

“起来,”我“啧”了一声,“另外,他以后要开始记起居册了。”

“啊?”小单子迷茫地看着我。

“今夜太侍君于冷宫暴毙,送入皇陵,明日孤要纳一位平民男子为正三品少御,封号璃。”

我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也无法避免我对他的倾心,那便一做到底,将他绑到我的身边来好了。

他那番话,我想……也许他也有意?

到底是在宫里呆了些年头的“老人”,小单子听懂了我的意思,惊道,“圣上三思,那位可是太侍君啊!”

“什么太侍君?”我勾起了唇角,“太侍君已经死在了寒夜里的冷宫内,要入宫的那位,是孤在御街上一眼就相中的平民。”

“这……”小单子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

“你若办不了,便叫绣衣的人去办,”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但此时的我血气上涌,不想管那么多了,“明日,孤要出宫一趟。”

“是。”小单子知道我心意已决,劝不回来了。

“对了,”我提醒他,“注意着点,别再走了风声。”

小单子点头,“圣上放心。”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很是小心。

待册子取了来,我浏览着上头的事无巨细的记录,仿佛能看到虞殊入宫后的每一日。

他是在我父皇驾崩前的半年内才进来的,父皇很喜爱他,几乎夜夜都宿在他宫中。

妃嫔的起居册上会写侍寝的情况,描述很简略,但该有的一句不少。

我看着觉得很是刺眼。但想到虞殊泪眼朦胧地卧在红鸾帐中的样子,又心中甚痒,一股无名邪火直往上窜,扰得我神魂不宁。

“虞殊……”

我低声念了一句,他的名字似乎带着叫人沉沦的魔力,我要坠入那红尘的万丈深渊中去了。

夜已深,洗漱完后,坐在偏殿榻上的我怎么也不想入眠。

我想做什么?

我问自己。

“我想去冷宫,”我对着跳动的烛火自言自语,“我想去见他。”

他睡了也无碍,我就瞧一眼,只瞧一眼……否则我今夜只能枯坐望月。

顾不及更衣,我抄起大氅披上就风风火火地朝外走。

在门口守夜的小单子连忙一溜小跑跟了上来,“圣上,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去冷宫。”

“圣上,”小单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苦口婆心道,“您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这太侍……璃少御人就在宫中,又跑不了,明日再见不是一样的吗?”

我摇了摇头,“不,不一样。”

明日见璃少御的是当今圣上,而今夜冒着寒风偷跑去冷宫见虞殊的,是我。

“你脚步声轻一些,”我跟小单子说,“别叫人听了去了。”

小单子似乎有点无语,但他还是照做了。

我估计他在想,这皇宫中四处都是眼线,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哪来秘密。

但,我在意的不是那些探子,我是在担心虞殊会不会被惊醒。

毕竟他一直很警觉来着。

怀着期待的心情,我硬生生缩短了大半的脚程,很快就赶到了那座略显破败的小院门口。

我回头瞥了一眼小单子,小单子懂我的意思,很识相地在门口停下了。

又跨过那高高的红漆门槛,我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但我想,虞殊确实很不简单。

我于冷宫觅仙人,仙人叫我三入门。

三入门,误终生。

……

我把脚步放得又轻又缓,做贼似的慢慢偷溜了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寂静的地方探险的那种神秘刺激感,在十数年后再次将我牢牢把控。

我的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声音清晰可闻。

虞殊应该已经歇息了,屋里没有一丝光亮。褪色的雕花木门紧紧闭合着,我将手轻轻覆在上头,却不敢用力推动。

因为我知道,这门打开时会有吱呀声,虞殊肯定会被吵醒的。

但转念一想,明日我都要强行安排他入后宫了,不如今夜先把话说开好了。

可我又有点怕虞殊,仿佛老鼠遇到猫那般,是无法克制住的源于本能的害怕。大概是因为太侍君这个身份吧,总给人一种来自长辈的压迫感。

就这么纠结着,我在门口站了许久,寒风狠狠地刮着我的脸颊和手背,我却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一样。

在被冻得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时,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门的声音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我心中一喜,缓慢地保持着推开的动作,然后一鼓作气闪身进了屋。

“唔——”

一只带着微凉气息的大手将我的口鼻捂住了,我被人推到边上,不轻不重地撞上了白墙。

走时匆忙没系紧的大氅登时散开了,沉沉地落在了地上。

没有烧炭火的屋子里实属寒凉,我身着单薄的中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张了张唇,欲要打喷嚏。

大抵是掌心蹭到了柔软触感,对方很快收回了手。

“圣上夜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很诧异,“你怎知是孤?”

虞殊轻笑一声,凑近我耳边,道:“这宫中,只有圣上能用龙延香。”

“可历朝历代有很多圣上,”我故意挑刺,“你怎晓得不是父皇还魂回来看你呢?”

“哦?”虞殊语气中笑意尤甚,“先帝为何会回来看我一个小小侍君?”

“那起居册子孤都翻过了,你入宫后便荣宠不断。”我说着,感觉酸酸的。

“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物什罢了。”

我欲问为何,张口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这冬夜的寒凉,就算是金龙之体,在只着薄衫的情况下也难以抵抗啊。

虞殊的脚步走远了些,片刻后,屋内燃起了一盏不甚明亮的小灯。

“圣上且将就一下,冷宫不比外头……”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一看到我瑟瑟发抖还强装镇定的样子,神色就有些乱了。

虞殊帮我把地上的氅衣拾了起来,却发现上头已沾满了墙根处的灰尘与脏污。

这样污秽的样子,如何能给帝王穿得。

“圣上,”虞殊垂眸,把氅衣丢到了一边的凳子上,“殊这儿没有厚衣衫,只有一床被子尚且能供取暖。”

我愣了愣,什么,这么快就要盖一床被子了吗?

“您去床上坐着吧,殊去让外头的人给您送衣衫。”虞殊道。

还送什么衣衫!

我心中懊恼,怎么没把小单子丢在御书房,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在这儿蹭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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