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与太侍君(21)
作者:醉千归
他想到什么了?
我反思了一下字条,又反思了一下方才短暂的对话,属实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见我不说话就当自己说中了,虞殊落寞地往地上一跪,柔顺的发丝垂落,阴影遮了大半张脸,“圣上早些休息,殊告退。”
我急了,“这是做什么,孤没赶你走。”
扶着书案转出来,我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真是难为我这个半瘸子了,扭伤还没好透呢,慌忙间落地没控制好力气,一脚跺下去,刺痛直接沿着经络上达颠顶,给我疼得龇牙咧嘴,登时打了个激灵。
还好虞殊低着头,没看到我的窘迫样。
我弯下腰扶他,“你起来。”
“殊告辞。”
“起来。”
他仍旧跪着,说要走。
我气结,发狠道,“孤不许你走,要是,要是你今日敢出这个门,孤以后就再也不来见你了!”
“圣上,”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轻飘飘地无端往我心里插了一刀,“不见便不见吧。”
“你……”
我喉间一梗,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脸来。
虞殊密而长的睫毛在烛光下微微颤动,面庞光洁似玉,他抿着唇无声传达着闹别扭的情绪,就是不看我。
对着他这副模样,我感到很无力。
腿上的痛一阵比一阵明显,我站不住了,便干脆松手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转而紧紧攥住了他的腕子。
“圣上这是何意?”
我注视着地毯上的繁复花纹,嘟囔道,“你爱见不见,孤不要你走,孤就要见你。”
“若殊执意告辞呢?”
“那就叫人把你绑在孤的榻上。”
虞殊的嘴角绽开一丝笑颜,但他拢袖敛眉,依然委屈巴巴地质问我,“可圣上让人带的话……难道不是要冷落殊吗?”
我反问他,“孤写的哪一句包含了‘冷落’二字?”
“今日不欲来,明日视情况而定。”
“这是在与你说明,免得你等着等失落了呀。”我不解道,丝毫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虞殊无奈摇头,“圣上,殊与您生思慕,贪柔情,您落笔却如批阅公文,字句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冷硬。”
这样吗?
我茫然地在心里把这句话念了两遍,换位思考,好像是有点公事公办的意味在里面,听起来不怎么舒服。
“那孤该怎样说?”我虚心请教。
虞殊抬眸瞅着我,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圣上是想要殊教您,如何委婉地告诉殊,您不想来清平殿吗?”
“对……不,不对。”
我意识到这是个坑,连忙改口,心中一阵惊悸后怕。才刚哄好一点,差点又要把人给气跑了。
“不说了,反正你不许走。”我决定耍赖,把这一页翻过去。
“好,”虞殊将我的手握住了,十指相扣,“那事务繁忙的圣上,可还要去乐府叫人来弹奏,听曲放松?”
我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有他在这儿陪着我,比听什么欢快曲子都要来得愉悦。
皇帝与侍君一直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虞殊要扶我起身,我攀着他的胳膊努力尝试了两次,但单腿不太好发力,歪歪扭扭的就是撑不起来。
他察觉到异样,问我,“圣上的伤处又疼了?”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没说是刚刚牵扯到的,只“嗯”了一声作回答。
虞殊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莫名体会到了他的心绪,他在心疼我,还有点内疚。
我正仔细瞧着他的神情想琢磨琢磨,他就一言不发地将我抱了起来,走到案前,温柔地将我放到了榻上。
“殊为圣上检查一下。”
我点头,刚好我也想看看怎么能这么疼,是不是又肿了。
他半跪在我身前,动作很轻,为我脱下了长靴与白袜。
太医开的膏药最长只能敷三个时辰,清洗后下一次再敷的话,中间要隔开六个时辰。今晨上朝前敷了,洗掉之后便没再用布条缠着了。
虞殊抚过脚踝的皮肤,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紧紧抿在一起的唇角,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圣上,殊替您揉揉。”
“不打紧的,”我说,“又没肿。”
白皮就是这个不好,一有淤青就显得格外唬人。其实伤已经好很多了,只是看起来依旧严重而已。跟我以前在大漠受过的刀剑伤相比,这点磕碰真不算什么。
“揉一揉好得快。”他说。
那便揉吧。
这揉起来活血化瘀是真疼呐,我背在身后的手背上青筋都爆起来了,努力忍着才没吱声。
“圣上,今夜便早些歇息吧,别再操劳了。”
我胡乱应了两声,脑门上直冒冷汗。
要不是他真心为我好,就这折磨的样子,轮谁都得怀疑一句,他是不是在借机报复。
等虞殊揉完,我竟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这还批什么折子,赶紧让我去躺会才是正道。
“殊抱您去偏殿吧?”虞殊关切地望着我,问道。
我不想说话,只朝他伸出了胳膊,反正他知道我的意思。
御书房的门外,记起居册的太监正和小单子站在一块候着。今夜我没明说要谁伺候,起居册还不能直接写,他们在等我下传唤。
跨过门槛时,虞殊抱着我朝他们望了一眼,突然笑了笑,意味不明。
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
只听到身后,小单子小声在与人说,“今夜还是写璃少御的名儿。”
哦,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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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内庭烦心糕点偿
不入流的谣传在我的介入制止下,终究还是消失了。
经伤痛这么一打岔,虞殊也来不及分出心神去深入探究我心虚的点,我误打误撞得以瞒了个严严实实,没让那些话传到他的耳中。
我松了口气。
不过,也没松彻底。
因为翌日下了朝,内庭主管太监孟公公就来求见了。
内庭掌内务,它的管理范畴囊括了后宫大小诸事,而现任主管孟公公呢,则是我父皇生前身边最得力的人,也是小单子的师父。
更是我母妃的恩人。
故而他来求见,无论为的是什么,我都得先望着人情再说话。
“拜见圣上。”
孟公公久侍御前,虽已年迈了许多,但一见我,那跪下行礼的动作依旧丝滑利落,得了我的允才躬身起来。
各项礼节都手拿把掐,丝毫挑不出错来。
“公公来见孤,所为何事?”
我习惯了这样称呼他。
从前来御书房找父皇,有时父皇正会见朝臣,我就得在外头站着等一会。
孟公公只要候在那,见了我,就会过来陪我说说话,逗我开心。他像皇祖母一样,让我感受到了慈爱。
“圣上,前朝的德妃娘娘,您可还记得?”
德妃,我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想起来了。
那位是在我八岁那年到宫里来的,听母妃说,父皇有一阵对她极为迷恋,有事没事就召她到跟前伺候,不过后来,好像就没什么消息了。
我不知孟公公提起她有什么用意,疑惑地问,“是父皇给您托梦了吗,要给德妃娘娘供香?”
孟公公摇头,“非也。”
“那为何提起她来?”我不明白。
“先帝曾盛宠德妃,德妃无儿无女,却一月之内被连进了三次位份,招得六宫不满。圣上当时年纪尚小,大抵不知道后续,”孟公公意有所指,“某夜,德妃误食毒物暴毙宫中,先帝大怒。经查,原是与德妃同住一殿的齐美人心中生妒,买通了试毒太监动了手脚,害死了这位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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