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与太侍君(109)

作者:醉千归


有脚步声从游廊中传来,是阿蓬带着侍卫赶到了。

“喵!”

那狸奴耳朵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弓起腰摆出了欲要进攻的姿势。

不过,令府的侍卫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他们对付冰鬼有自己的法子,对这小家伙发着狠的威胁并不生怯。

我和虞殊被人护着退到了游廊之内。

与侍卫擦肩而过时,我垂眸看到他们的剑身上统一刻着玄妙的纹样,线条一直没入镶嵌在剑柄上的金乌石底下。

似乎也是一种独属于令家的术法。

阿蓬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刚刚跑累了,站在我身边控制不住地轻轻打着颤。他小声问我,“他们杀了花猫,猫猫是不是就会和被宴哥你拿金乌石砸的冰鬼一样化成飞灰了呀?”

我不知道他们剑上的术法是起什么作用的,但大抵不是变成灰,也很难留全尸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没有回答,反问道。

“如果侍卫哥哥们能只杀死冰鬼,能把猫猫的身体留下的话,我还想把它埋在刚刚那个坑里,”阿蓬望着前方闪动的剑影,攥住了自己的衣摆,“说不定明年它就能变成一株漂亮的小花重新活过来了。”

天真地话语让我不禁弯了弯眉眼,但倏地又叫我一愣。

“你是觉得,冰鬼藏在花猫的尸体里吗?”

阿蓬点了点头,“死掉的东西怎么会动呢,肯定是有什么顶替了原本的它,在控制它动啊。”

我心中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但,那怎么可能,要将这偌大的天下葬送去创造一个可怖的阴谋,以人力而言根本无法完成。

“……”我沉默着,没有再接话。

“有血味。”虞殊忽然开口道。

我回过神来,弯腰摆弄着阿蓬让他转了个圈,才发现这孩子的衣袖上开了个口子,布料底下隐隐约约透着点深色,应该就是这儿出血了。

“疼不疼?”我一边帮他将衣袖卷起来查看伤势,一边问道。

阿蓬感受了一下,“不疼,就是寒,有点像贴了块冰,凉飕飕的想发抖。”

“嗯?”这似乎不是正常该有的反应。

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让小孩胳膊上的伤处露了出来。

瞧着和普通的抓伤没什么两样,只是伤痕两边的皮肤上有一些细碎的东西,可能是那狸奴在地上跑,爪子上沾了地里的灰尘和石屑,抓过来的时候带上的吧。

我把他的衣袖理好,道,“一会跟我们回去,让郎中给你清理一下抹点药膏。”

阿蓬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好,冰鬼要跑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我抬头只瞧见好像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下一刻就见那些侍卫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提刀奔了过去。

是那狸奴跑走了。

迎面有衣料摩擦的声音靠近,我看了过去,是阿廖。

他应该刚刚从令老夫人那里回来,神情间还带着些许拘谨,但总体的还是洋溢着喜悦的,大抵是已经得到了老夫人赐下的奖赏。

阿廖也听到了侍卫们那边的动静,他站在栏杆边探头望去时,陡然怔了一下,失声喊道,“亮光,对,当时那畜牲身上也有亮光,所以没看清!”

“什么?”我问道。

才发现我们三人在这的阿廖慌张地跪下行礼,“拜见圣上,少御。”

我让他平身,追问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禀圣上,奴想起来了,当时奴看不清那畜牲到底是何模样,就是因为那畜牲身上和侍卫大哥们在追的冰鬼一样身上反着光,很亮,让人瞧不清晰。”

去给阿苕送令牌是圣子的意思,难道……圣子能操控冰鬼?

结合方才从阿蓬说的话里引申出来的意思,我面上不动声色,心底的忧思已然云翻浪涌。

“孤知道了。”

阿廖退下后,我带着虞殊和阿蓬回到了燕宁居。

家仆听说我要请郎中,担心是我出了什么事,便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跑去将人带了过来。

“帮他看看。”我拍了拍阿蓬的脑袋,对郎中道。

郎中放下药箱,看了一眼正在瑟瑟发抖的阿蓬,目露疑惑,“这孩子是掉湖里了吗,怎么冻成了这样?”

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在意到小孩的变化。他一说,我才意识到阿蓬许久没吱过声了。

一低头,我发现他虽然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但小孩的脸很白,煞白,嘴唇都开始发青了,一副很明显的受寒样。

“他刚刚被冰鬼挠了一下,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郎中听我说完,面色变了变,快步走到阿蓬面前蹲了下来,握着他的胳膊查看情况。

伤口的模样变了,原先浸了血是深红痕迹里夹了点不知从何处泛出来的淡蓝色,两边的肉上生出了许多细碎的晶块,和冬日里檐下结的冰一样剔透。

诡异的漂亮。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问。

“是冰鬼的毒,”郎中拿帕子沾了水在伤口上头轻轻地擦了擦,沉声问我,“圣上,这孩子可有令家血脉?”

我点了点头,“有。”

“那便立刻取金乌石来让他用受了伤的这只手握着,石头不亮了就换一块,如此可控制这毒让它散得慢些。”

“只是散得慢些吗,不能解毒吗?”我问道。

郎中摇了摇头,“要解毒,得找神医。”

令府内其实有解冰鬼毒的药,但那都是给大人吃的,药性太猛小孩受不住,吃了说不定死得更快,郎中不敢给他用。

我看着郎中给阿蓬擦拭伤处,那冰晶完全擦不掉,和小孩的肉长在了一块,稍微用点力擦过就会很痛,阿蓬难受得五官都要缩在一块了。

它们还在继续变大,甚至隐隐有了开始凝结成一整块冰,将伤口覆盖住的趋势。

很不妙。

如果将他留在这儿,就算有金乌石帮忙控制,他最后也会被活活冻死,甚至被冰壳子爬满全身,变成一只新的冰鬼,被令家的侍卫围攻杀掉。

我没再多想,和虞殊简单商量了两句后,决定带上阿蓬和我们一起去桃花谷。

其实原本我就有这样的想法,想带上小孩一块离开了。因为他当时一发现阿苕假扮虞殊的事情,就匆匆忙忙跑过来告诉了我们,我怀疑他可能已经被圣子的人盯上了。

放他呆在令府不安全,跟我们走倒也好。

“你先前说那被下在莲蓉酥里的毒是日摘星,那为何这猫被毒死之后会变成冰鬼,它身上忽然又带了冰鬼毒?”我疑惑地问郎中。

“或许猫被放到燕宁居来的时候,就被动过手脚了,”郎中道,“只是它恰好又吃了带毒的点心,没来得及伤人就被毒死了。”

不无可能。

两者皆是会迅速致死的毒,看来圣子想要我的命的心情很迫切。

派去拿金乌石的家仆拎着满满一袋东西回来了,我坐在榻边看着手握石头陷入昏睡的小孩,轻声叹道,“阿蓬,不要死。”

他不装成熟的时候和当初年幼的五弟很像。

于众生蒙受苦难之际,我希望他们都能好好地活着。

但小孩的情况每个时辰都在持续恶化,金乌石刚开始是一个时辰用一块,到现在一块却只能撑一柱香的时间。冰已经逐渐将他的整个肩膀都冻住了,就算裹了厚厚的棉被、烧了炭炉也无济于事。

一旦冰壳蔓延到颈部,束缚住脖颈,他就有窒息的风险。

幸好,子时将至。

夜渐深时,石子路悄然出现在了令府北苑之内。我辞别了带着人提灯来送我们的令老夫人,一手牵着虞殊,一手扛着阿蓬,踏上了前往桃花谷的小径。

前方似乎有人影在朝我们走来,漆黑一片中连个脚步声都没有,跟缥缈无形的鬼一样,颇有些吓人。

但我心中已有了对来人身份的猜测,会面后一瞧,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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