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与太侍君(101)
作者:醉千归
血缘属实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算之前从未打过照面, 我一见令老夫人就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
“圣上与少御是想观景吗, 这儿的景没有芸茵园的漂亮, 老身带你们去那边园子里看看吧,正好芙蕖还未凋谢……”令老夫人很健谈,与我介绍了府上的好几处绝妙景致。
我略显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我们不是特意过来观赏的,只是迷路了,想随处走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对一条回去的路罢了。
“原是如此,老身来时还在纳闷,那么怎么跑到这么偏的地方去了,”令老夫人笑道,“那圣上现下可是要回燕宁居吗,老身带你们过去?”
我颔首谢道:“麻烦您了。”
虞殊似乎有些紧张,我握着他的手,察觉到了一点濡湿之感。
挺不寻常的,这还是我头回见他掌心冒汗。
有意放慢速度落后令老夫人一步,我含着笑凑到他的耳畔轻声问,“不过是见个长辈罢了,你这样紧张,日后大婚拜高堂该怎么办?”
虞殊目不斜视地继续被我带着朝前走,脚下不停,面上装得一副波澜不惊样,实则从耳根一路红到了眼尾,跟上了胭脂似的。
我为了不笑出声来,忍得不禁颤了颤,虞殊察觉到了,无言将我们相扣的指节贴得更紧,唇角却也跟着弯了起来。
令老夫人腿脚灵活,我们只耽搁了短短一会功夫,就与她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重新跟上后,我开口问道,“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是寻踪阵。”她说。
令老夫人将手摊开,我才发现她手中一直握着一块金乌石,上面刻着的又是一个我没见过的新图案。
“今早去碎明崖查看地下新的一条的金乌石矿脉,顺手拿了一个想回来试试这一批的能量如何。”
刚好我和虞殊跑得没影,府上的家仆也没跟着,令老夫人就将这石头用了,来寻我们。
我默默将上面的纹样记下,心说这寻踪阵若是能为绣衣所用,许多从前难办的事便都可迎刃而解了。
“咦?”令老夫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异常,回头朝虞殊的腰间望了过去。
“怎么了?”我顺着她的目光也瞧了眼,没看出来什么问题,疑惑地问道。
令老夫人指了指虞殊腰带上镶嵌着的一块墨色玉石,“那东西上面有和寻踪阵相似的能量波动,但很微弱。”
我伸手感受了一下,确实有,但十分细微,也不知老夫人是怎么发现的。
“少御之前在寻人?”
“是。”虞殊点了点头。
我替他补全了未说完的后半句,“我受伤被行客救下带走后,他一直在寻我,寻到了苜都。”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寻准,此阵出自何人之手,竟如此高妙?”令老夫人赞叹道。
是谁在腰带上动了手脚,我们都不知情。但要说高妙的话,倒是有个人选很符合。
“应当是国师。”虞殊道。
他被绣衣从王严终走狗的刀下救出来后,因为血浸湿了衣衫,就随意换了一套。那时,腰带上应该还没出现寻踪阵。
因为寻踪阵会给出冥冥中的暗示指引方向,会在使用者走错路时予以纠正,而他们前期走了很多弯路,绕了许多圈子,所以不太可能从一开始就有寻踪阵的帮助。
就是不知道国师是什么时候出的手,虞殊完全没察觉到。
“不止寻踪阵,”令老夫人半阖着眼感知着,半晌后,她道,“老身还发现了一些用于隐匿气息的残留阵法,可惜能量不足,早已失效了。”
“在雪原行走时,殊确实很少遇到冰鬼,只有一些特别靠近的才会追上来袭击。”
我若有所思,原来是国师暗中帮了虞殊一把,才让他得以安然无恙地抵达苜都,来到我的身边。
令老夫人饶有兴趣地盯着腰带看了又看,一路上回头了好几次,“少御沐浴更衣后,可否将这腰带借予老身研究研究?”
“老夫人拿去便是。”虞殊道。
返回燕宁居时走的不是原先那条路,但寒香亭的热闹还是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令老夫人见我朝那边瞥去,笑着问我要不要去玩玩令府少年们的独特游戏。
我摆了摆手,将方才在亭中发生的事情与她说了。
“旭日初升,”令老夫人叹了口气,“已许久未见过有人能制出这样的蜃景了,这些孩子们惊讶也是正常的。”
日月汇集天地阴阳之气,阴阳消长,互根互用。它们不仅是带动潮起潮落,促使万物成长生发、繁衍生息中的重要一环,还与总调节气候变化相关。
简而言之便是要创造日月蜃景,就必须先有创造其他一切气候蜃景的能力,以此为前提,再加上足够的金乌石予以支撑,才有可能会成功使它们出现。
且仅仅是有可能而已。
外面的极寒气候长久得不到改善,归根结底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太阳,没有能化雪和融冰的温度。如果日月能够重现于天际,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巨石——天灾的威胁说不定就能被化解。
故而乍一见到朝阳,大家的反应都是如此的震惊与激动。
我攥了攥指尖,问道,“上一个能创造出来的人,是我的母妃吗?”
令老夫人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想,“云砚是令家数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孩子。”
“原来母妃的名字真的是云砚。”我轻声呢喃。
她一直记不得过往,但在为我取名时,她说她的脑海中突然就蹦出来了这两个字。最后,“云”字成了她的封号,“砚”字入了我的名中。
路至尽头,燕宁居的宽敞小楼重新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微风拂过生得清朗挺拔的紫竹,带起了一阵细碎的枝叶摩擦声。
令老夫人慈祥的目光落在我的脸颊上,静静地凝视了片刻。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透过我去看与她生死相隔的女儿。
“当年云砚出生时,有道士说这孩子命中有贵人帮扶,一生不缺荣华富贵,但这富贵的命格也会成为困住她的枷锁,让她受煎熬,无法长命百岁。”
当年的令老夫人很担忧,因为令家本身就家底丰厚,她和夫君也不可能会因为这一句虚无缥缈的卜算就苛待女儿,思来想去,二人都觉得这孩子会经历的富贵生活无法避免。
“愿化凌云燕,勿困黄金笼。”
他们为她取了一个带有美好寓意的名字,希望她能不为命格所困,呆在属于她的燕宁居内,健康快乐。
可惜后来江南大雪,令云砚携侍从去布石时意外突生,失忆状态下被带去了离令府数万里远的京城,自此折羽落深宫,预言成真,她到底还是被黄金笼给困住了。
令老夫人眨了眨眼,不再盯着我瞧,转身撇过脸去。
如今回想起女儿,她心中唯有无限哀思,但泪已经流不出了。因为早在十几年前女儿失踪时,她几乎就已经将今生的泪全都流尽了,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差点失明。
我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外祖母,但想起母妃我难免喉间哽咽,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要去你母妃的屋子里看看吗?”令老夫人很快就收起了感伤,从袖间拿出了一把黄铜钥匙,道,“云砚闲暇之时喜欢写点东西,都收在了桌上的木盒里,我想或许你会有兴趣。”
原本我就想问老夫人要钥匙来着,现下她先提出来了,我自然十分乐意地答应了。
走过长桥来到湖的另一边,令老夫人打开了门上的锁,让我们随她进去。
屋内收拾的很干净,看这整洁程度,应当是定时会有家仆来此打扫的。
一楼是用膳和赏景泡汤泉的地方,书房在二楼。沿着木阶梯拾级而上,一入目便是靠墙排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着各种书卷,靠窗能望见湖景的地方安了张长而宽敞的案几,桌面上放着的就是令老夫人口中的那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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