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千里送(6)

作者:大生生


徐偈见他扁着嘴,眼珠子往自己这里一瞄就垂了下去,一时有些失笑。自昨日这人主动求和,他就没了再和他计较的打算。不过因他蛮不讲理而顺口反击两句,见他这般局促,便缓了声道:“我得罪你也好,你算计我也罢,既已休战,便已成过去。我不欲再与你争执,不知你意下如何?”

河面忽而起了风。

吹皱了粼粼的河面,吹斜了两岸的垂柳,吹扬了二人的头发。

章圆礼的心,好似一并叫这风吹起了涟漪。一股不肯叫人探明的歉疚,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悄然漫上了心头。他没再看徐偈,反而低下头,嘴里小声泄出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顺着暖风钻入了徐偈的耳中,徐偈的嘴角,罕见的,带了点和煦的味道,他也学着章圆礼斜靠在船顶的房檐上,感受着江上的微风拂面,给自己到了一碗酒,就着怡人的景致,饮了一口。

“确实好酒。”

见章圆礼不说话,他把渍梅往章圆礼那边一推,“不必耿耿于怀,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权当有缘吧。”

谁知章圆礼直起身子瞪了他一眼,“谁和你有缘。”

徐偈挑挑眉,理都不理,听着船下摇撸,慢慢饮尽了碗中酒。

十六七少年的情谊确实有些奇妙,这两人前日还喊打喊杀,一副冤家模样,今个并排坐在一处,倒好似也能安然相处片刻。

夕阳悄然西斜,浑圆的红日在长河尽头藏了半个头,徐偈突然起了身。

章圆礼正不知该说点什么,就见徐偈回过了头,扬了扬酒坛,“多谢你的酒。”

而后跳下房檐。

章圆礼见他走了,重新躺回了屋檐。风有些凉了,他盯着半红半紫的天空,将一条小鱼干塞进嘴里,嚼了半天。

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这鱼干还有点甜。

他看着水天相接处渐渐沉没的夕阳,望着失了粼光的瑟瑟河面,感受着最后一道余晖逝尽,晦暗逐渐笼罩,莫名的,感受到一丝怅惘。

好似叹息落日,好似惋惜逝水。

当夜,客船驶入荒无人烟的河段,四周黑幢幢的,客船仿若在浓墨间穿行,舱内的灯火渐渐熄了,千里之内再无光亮。

恰逢初一,月黑无光,唯余满天星斗,愈发衬得四周漆黑一片,甚么也看不分明。

章圆礼将满盘的瓜子花生米小鱼干都打扫进肚,往嘴里丢了颗梅子,摸了摸肚子,准备回屋睡觉。

还不等动作,忽见一个银钩钩上了船舷。

借着船头晃动的灯笼,泛着幽幽的冷光。

章圆礼一愣。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银钩,纷纷挂上船舷,在起伏的水声掩映下,发出微弱的声响。

徐偈豁然从榻上坐起。

他一直没睡。

自半日前那乞丐告诉自己船上有大梁人,他就一直在等。

等梁人偷袭的那一刻。

他自虞国千里迢迢而来,穿行整个大梁,居然安然无事,他便在等这一刻。

虞国和晋国之所以交好,全因两国中间夹了大梁这个强国,两国谁也不能和他抗衡,只得结成死盟,叫大梁腹背受敌,两厢顾及,不敢贸然发兵一家,从而断了他逐一吞并之路。

故而大梁想尽办法也要破坏两国结盟。

自己在晋国出事,便是最好的契机。甚至不出意外,他们还会假冒晋国侯爷之名行刺。纵是虞国精明,不肯落入圈套,也会在两国国君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还能让晋国丢个领兵打仗的皇子,百利而无一害。

故而自上了船,徐偈就一直在等。

前几日风高浪急,必然不会有刺客冒险上船,今天止了风,又离大梁相距不远,更值新月,夜色如墨,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

徐偈听着船舷挂上铁钩的细微动静,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窗棂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徐偈倏然转身,手中暗器一动,却见章圆礼从窗外探进了个头。

“嘘,有人要杀你,先躲我屋。”

作者有话说:

先躲我屋~

第7章

密密麻麻地脚步声已至二楼,就在此时,一束烟花陡然炸上天空。

徐偈不再犹豫,一撑窗沿,翻进章圆礼的房间。

刚一落地,就被章圆礼拉到桌前,往椅上一按,便不知做什么去了。

徐偈凝神细听,脚步声即轻且稳,绵延不断,以细微的声响从章圆礼房间纷纷而过,向着自己的房间移去,不知持续了许久。

徐偈神色愈发凝重,刺客人数众多,且都是练家子,正面冲突自己绝对讨不了好,需得设法躲避。

待听闻所有人皆进自己的房间,徐偈豁然起了身。

和抱着匣子的章圆礼撞了个正着。

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章圆礼一把把他拉住,小声道:“你做什么去?”

“找地方藏身。”

“你躲我这里不就好了!”

“首领!人不在!”正在此时,隔壁突然响起人声。

接着传来一人冰冷的声音:“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章圆礼连忙把徐偈推到离墙最远处,压低声音道:“为什么要走?”

“他们现在都在我屋,外面防守最为薄弱,我必须这个时候走。”见章圆礼仍紧抓着他不放, 徐偈耐着性子添了句,“他们早晚会搜到这里的。”

章圆礼却毫不在意地将怀中的匣子往上一抱,“我给你易容不就好了。”

“你会易容?”徐偈诧异道。

章圆礼有些得意,“保准认不出是你来。”

纵是徐偈心志坚定,却也不免意动。可他略一忖思,却仍沉声道:“不必了,船上无路可逃,易容与否,不过时间问题。”

章圆礼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外面至少五十余人,你要是不易容,一旦被发现,会被围困的!”

徐偈缓缓摇了摇头,“你知道,如果找不到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见章圆礼懵懵懂懂的,徐偈冷声道:“烧船,沉船,或者把船上人全部杀尽,让我死,不必非要亲自杀我。我若躲避不出,会让全船跟我陪葬的!”

章圆礼呆住了。

突然,隔壁传来一句声响:“他不在屋内,搜全船!把所有人赶到甲板!”

徐偈看了章圆礼一眼,而后二话不说向窗外移去。

却被章圆礼再一次拉住。

“你到底要去哪!”章圆礼压低了声音道。

“船顶!”徐偈将袖袍一扯,翻身上了窗沿。

船顶果然无人。

徐偈没有赌错。

他们会挨户搜索,翻遍可能藏匿的角落,但往往会忽略毫无遮蔽一览无余的船顶。

徐偈小心地趴下身子,将自己藏在暗夜之中。

身后突然传来窸窣之声。

徐偈蓦然回首,却见章圆礼笑盈盈地站在身后。

徐偈不及言语,连忙将他一扯,捂着嘴把他按到地上。

章圆礼扭了扭身子和他并排趴好,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好地方啊!视野开阔,地势高耸,即可偷袭,又可防守,你还真有两下子。”

“你到底知不知道危险!”

楼下传来阵阵恐吓声,推搡声,惊呼声,哭喊声,船客被刺客从被窝中掏出,一个个撵到了甲板之上。

章圆礼耸了耸肩,“我要不上来,难道也要和他们一起被撵出去吗?”

见徐偈皱着眉瞪着自己,他撞了撞他的肩,“好啦,别皱着眉头,我刚才放了烟花,岸上都有驻军,一会儿就能过来。”

“烟花是你放的?他们可识烟花?”

“我问船娘讨的,行船的若遇水贼,都用这个,军队是认识的。”

“你何时要的烟花?”

“天黑前呀!你走后,我就去要了烟花。”说罢,他忍不住有点得意,“瞧你那副我只会添麻烦的样,你好歹是异国皇子,我怎么能让你在我们这里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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