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谣(东玄天龙传)(62)
作者:吾鹿安然
头头是道喊了好一阵。
地精们一个劲吹捧时,若容千月手扶着额头,像是害头疼似的,等他们喊完,他随手一挥,阶梯上凭空冒出十个散着酒香的陶罐,地精们七手八脚抬着陶罐,兴高采烈又消失在大殿角落。
“这些冬瓜怪真叫人头疼。”若容千月无可奈何道,“长得丑,还老咒我千秋万岁,真拿他们没办法!”
大殿上一个文质彬彬的来客起身道:“城主,千秋万岁在您看来,难道不是好事?”
若容千月伸出细长手指,揉捻几下,道:“凡夫俗子才渴望千秋万岁,你认为本城主是凡夫俗子不成?”
那人惊惶失措道:“不敢!请城主恕罪!是小人愚昧无知,凡心不死!”
若容千月道:“你也大可不必自责。正因凡心不死,才可证得仙道。仙凡二道,相克相生,互为表里,二者本为一体,不能废一存一。”
问话那人这才镇定下来,感谢城主答疑。
月晦师太这时起身,朝高台深鞠一躬道:“神近山闭月宫月晦修士拜见千月城主!”
若容千月轻声笑道:“闭月宫,嗯,那不是正好克我嘛。”
月晦师太身子压得更低,忙道:“不敢!千月城主法力无边,就算我十个百个闭月宫,也比不上您一根手指头!”
阿古丽没料到月晦师太居然也是一个谄媚之徒,鄙夷一笑。
若容千月翻了翻手掌,看着手指道:“你来有什么请求?”
月晦师太道:“我们听闻城主您宝物众多,想讨一两件带回去孝敬师父,给她老人家祝寿。”
“哦,原来是尽孝,其心可嘉。说吧,想要什么?”
“听说城主有一个白螺杯,我们想讨这个。”
“嗯,白螺杯是增人寿的,喝了白螺杯盛过的水,可多活百年,你们师父想必不年轻了,要增长功力,就得多活些年头,给她老人家送白螺杯,合适不过!”
“还望城主惠赐!”
“不过,老客人都知道,我这里有个规矩,就是以物换物,以宝鉴心。而且,换物之前,还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请城主尽管问。”
若容千月吹了吹指甲:“本城主从不为难女人,让你身边那位男修士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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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段羡站起身,朝台上拱手道:“有请城主出题。”
若容千月问道:“这天上地下,谁最快乐?”
段羡自信答道:“仙人最快乐!”
城主又问:“这天上地下,谁又最痛苦?”
段羡道:“地狱饿鬼最痛苦!”
若容千月问:“最快乐和最痛苦,你会选哪一个?”
段羡道:“当然是仙人!”
城主又道:“我问,最快乐和最痛苦,你选哪一个?”
段羡一愣,想着这个问题刚刚不是问过了嘛,耐着性子道:“当然是最快乐!”
城主问:“最快乐的是谁?”
段羡不耐烦道:“仙人!”
“那最快乐和最痛苦,你选哪一个?”
“我选仙人!”
“仙人是最快乐还是最痛苦?”
若容千月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激怒了段羡,他忍无可忍道:“我日你仙人!”
大殿上一片哗然。月晦师太、柳红棉和一众女修士都吓得面如土色。段羡骂人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闯下大祸,以为马上要大祸临头,冷汗涔涔而下。就连一直不待见段羡的阿古丽,此时都为他捏了把汗。
岂料千月城主非但没有雷霆震怒,反而嘀咕道:“仙人,仙人,怎么答案全是仙人!你好像不大聪明。”像是全然不记得刚刚被段羡冒犯过。
阿古丽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林雪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雪悄声回道:“城主善忘,常常自己和旁人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月晦师太瞧出端倪,拉段羡坐下,怕他公子哥脾气上来,又冒犯尊者,到时候连累所有同行人受罪。
她客气说道:“千月城主,问题都答完了,可以换宝物了吗?”
若容千月不紧不慢道:“还早,不急。还有别人要答吗?”
阿古丽举起手来。
若容千月道:“那位蒙面姑娘请答,不过本城主从来不为难女孩,你得找一个替代者。”
阿古丽拉连穆羽起身。
若容千月于是问道:“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数?”
连穆羽想着,城主反正一出题就忘,干脆胡乱答道:“十三四岁。”
若容千月又问:“这座城为何叫秋荻城?”
连穆羽道:“秋天的荻花,就像冬樱一样,风一吹就谢落满地,难以长久。所以,秋荻城意味着,这城就似秋荻,终究昙花一现!”
大殿上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若容千月却平静如水:“你觉得这天上地下,谁最快乐?”
连穆羽道:“傻子最快乐。”
若容千月又问:“那谁最痛苦?”
连穆羽道:“清醒人最痛苦。”
“最快乐和最痛苦,你选哪一个?”
“我都不选。”
……
连穆羽从容应付千月城主,不紧张也不担心。直到若容千月停止发问,阿古丽见他并没有发怒迹象,才松了口气。
连穆羽却早已看穿,若容千月的发问其实没有实际意义,只不过是城主自娱自乐而已,更像是满足自己想说话的倾诉欲。
他正想坐下,哪料若容千月却道:“你戴着发笑的鬼面具,是嘲笑本城主吗?”语气甚是哀怨。
阿古丽暗暗叫苦,后悔刚才没让连穆羽把面具摘下,更后悔当初把面具嘴角改画为上翘。她刚想起身解释,连穆羽却不卑不亢道:“鬼面笑,心中哭,不过是自怨自艾的苦笑,与千月城主不涉分毫。”
若容千月道:“面具摘下,让大家看看你尊容。”
连穆羽规规矩矩把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如泥塑般毫无表情的脸。
阿古丽看看连穆羽,又扭头向台上望去,发现城主斜靠着座椅,一手托腮,正凝神盯着自己的侍卫。
若容千月一动不动,盯着连穆羽看了好半天,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由顺着城主的目光,看向连穆羽。
良久,若容千月轻叹一声,道:“一张完美无瑕、倾国倾城的面孔,为何要遮住呢?这样一张脸,心里还有什么要苦的?”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连穆羽道:“盛世美颜,不过花开便谢,月盈则亏,与秋荻一般无二,稍纵即逝,万般难留,实在是苦。”
若容千月一笑,道:“你小小年纪,真是心事重重。心头上压着一座座山,怎么样也是苦。看来,你就是那个清醒人。可是,你知道吗?一副举世无双的皮囊,抵得上世间最昂贵的珍宝。”
连穆羽举中指划过下眼睑处的两道灰印,道:“城主看看这里。”
若容千月打个哈欠,不以为意道:“微不足道,连瑕疵都算不上,甚至可算得锦上添花。”
连穆羽道:“听闻城主是世间唯一的天龙尊者,下世的神人,理应超凡拔俗,怎么还执着于皮相之美?”
若容千月咯咯一笑,道:“你真是可怜又可爱:心事重重得可怜,无知无畏得可爱。皮相之美原本就超凡拔俗,你见过几个凡夫俗子有天人之姿的?天上神人无不俊美绝伦,哪里是世间凡俗蠢物可比其万一的。”
连穆羽道:“不见得。”
阿古丽见连穆羽处处与千月城主对着干,好似故意与他唱对台戏,心中万分不安,从背后拉了拉他衣袍。
若容千月大度一笑:“嗯,如果有一天机缘到了,你能上天一游,就能理解我说的话了。”
连穆羽还是不改说反话的本色,道:“鄙人对上天没兴趣,不期待这种机缘。”
阿古丽无奈,只得咳嗽两声,提醒连穆羽。
若容千月身子往前一倾:“哦?这么大口气。那你来秋荻城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