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仪兰王后鄙夷的大笑不同，帝刹王的微笑僵在脸上，上翘的嘴角久久放不下来，但眉头却皱了起来，导致他那张威严有加的脸庞看上去滑稽怪异又可笑。

兴许帝刹王的神情就是心情的写照。

这小子给他出了一道世纪难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瀚海臭小子，要给尊贵无双的东玄始皇当众使绊子！

帝刹王僵硬的苦笑令他像戴了副面具。

不止是他，周围那些王室贵胄们的表情也都透着怪异。

也许，攻打东玄大陆最坚固的城池，也没有连穆羽的愿望这般令帝刹王头疼。

不知过了多久……

“什么？”

帝刹王像是刚睡醒，挑着眉，小心翼翼问道。

连穆羽平静重复那个愿望。

“哦。”帝刹王手扶住额头，想了想，“阿古丽已有婚配。我早已把他许配给了神威将军之子哥舒，你认得的。”

帝刹王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让连穆羽换一个愿望。

连穆羽也以不容悔改的语气说别无他愿。

现场史官对连穆羽的愿望基本上是负面评价，一致认为他是异想天开，想鲤鱼跃龙门。他们在不同版本的史书中写道，香璎侍卫被权力欲冲昏头脑，妄想借助帝刹王许诺的一片好意实现阶层跃迁，一步登天。

“随意，阿古丽救你一命，让你做她侍卫，已是莫大恩赐，你莫要得寸进尺。”帝刹王眯起眼，仔细打量起那个面相温和却性子倔犟的少年，想起少年在营帐里临死前说的那句狠话：“我纵是蝼蚁，也要搬掉你这座大山！”

不由身躯一凛，打了个寒战。

“父王，我与哥舒没有婚约！满足凌云榜头名一个愿望，是你亲口的许诺。”

“婼朗人不与外族人通婚。”

“你不是娶了我母亲吗，她不是婼朗人！我也不是！”

“你俩是铁了心要令本王蒙羞，是吗？”

“你是九五之尊，言出必践，不然何以服众！”

“阿古丽，你不要逼蒙巴哈，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婚姻大事由我做主！”

“我的婚姻大事，由我自己做主！”

阿古丽拉着连穆羽，叫上林忘尘和吴羡仙，愤然离开。

看着女儿昂然离去的背影，帝刹王自觉颜面扫地，勃然大怒道：“来人！”

早吓得六神无主的蒙狯赶忙应道：“属下在！”

帝刹王指着连穆羽背影道：“随意以下犯上，挑拨王族，给我拿下，打入天牢！”

帝刹王心胸阔达到可以容忍女儿与地位卑微的侍卫亲近，但绝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蒙狯还未及反应，布拉特已赶到近前，拱手鞠躬道：“父王息怒！随意刚拿下凌云榜头名，是难得之才，您这就把他缉拿，恐怕会令天下贤士寒心恐惧！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将功折罪。”

曼恩记着妹妹前几日为自己开脱的恩情，此时也站出来替阿古丽和连穆羽求情。

“父王，妹妹和香璎侍卫被今日的胜利迷昏了，一时冲动，过几日就会冷静下来。”

倚天圣母也扭头说道：“大王，随意是百年一见的奇才，暂且宽恕他的无知妄为吧，留着将来必有大用。而且我答应过阿古丽，他夺得凌云金榜，我就把他招入炎海宫。”

说着，她又抬手向沸腾的看台一指：“你再看看他们。”

倚天圣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随意”现在红透半边天，是太平城居民的宠儿，你要是当众把他缉拿，不是给民众热情浇冷水，与民众作对嘛。

艾尔丹大祭司也转过身，一脸忧国忧民，语重心长道：“大王深思。”

帝刹王最忌惮两样东西：炎海宫的法力与艾尔丹家族的势力。此时两方都规劝，也不得不买账。

其实帝刹王自然晓得个中厉害，刚刚是一怒之下才决定缉拿连穆羽，并不是理智的决断，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听到两位权威人物规劝，他心里老大不痛快，因为道理他都懂，就是怒气攻心一时没管住自己。

又想到北境袒萨国洛浦郡的尸患，以及组织开元盛会的初衷，怒气渐消，摆摆手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饶他们一次，将功折罪。”

仪兰王后却不答应，怂恿道：“大王，阿古丽一贯任性胡为就算了，毕竟从小没娘管束，但那个什么侍卫太嚣张跋扈，居然当众求赐皇婚，这是明摆着的羞辱我婼朗族啊。如果就这么轻易放过，只怕往后人人都效仿他……”

见女儿还在煽风点火，艾尔丹大祭司咔咔咳嗽两声，以作提示。

帝刹王看了看倚天圣母，又听到大祭司的咳嗽，还是决定将王后的规劝搁置一边：“本王说了，将功折罪，不必再议。”

仪兰王后气闷地紧抿嘴唇，不再说话。

蒙狯升到嗓子眼里的一颗心总算复归原地。他拍了拍胸脯，朝身后一众悬心的官员眨眨眼。

即便与父王争锋相对斗气，阿古丽心里依旧欢呼雀跃。是的，“随意”终于主动向她吐露了真心——虽然是当着父王提亲，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吐露。

要知道“随意”平时可是惜字如金的。他敢这么做，可见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即便父王不答应这门婚事——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也值得欣喜，欣喜“随意”总算说出了她一直期待的那句话。

他说出来比什么都要紧。

回到府上，她还是晕乎乎，问连穆羽：“随意，你怎么想到说那句话的？”

她要问个明白，要彻底坐实内心的喜悦与幸福。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她的脸色比桃花还要粉。

连穆羽反而局促起来。

“我……那个……”

“还是一根榆木头。”连穆羽的支吾换来殇璃的不齿。

“你是不是觉得，在那么庄重的场合，当着十万人的面，提出那个庄严的决定，父王就没有理由不答应？”阿古丽干脆自己替连穆羽想理由。

“……是。”

“是个鬼。”殇璃道。

“你觉得父王能答应吗？”阿古丽娇笑着，看着难堪到无地自容的连穆羽，“他怎么可能答应！不过没关系，因为——我答应了！”

她两手缓缓伸出，握住连穆羽两手，眼神火热，面颊绯红，以近乎耳语的口气说道：“随意，再说一遍那句话。”

连穆羽手心浸出汗，口干舌燥，喉头发紧。

“再说一遍。”

阿古丽把脸凑近他面颊。

连穆羽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两手不由往前猛然伸出，环抱住阿古丽。

“我想娶阿古丽。”

他脱口而出，声音不高，有些发颤。

“我愿意。”

阿古丽柔声道，顺从地靠往连穆羽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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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今天……是不是太莽撞了？”

“不，随意，不莽撞。”

“你父王和那些婼朗贵族会不会……”

“不用管他们。”阿古丽抬头看着连穆羽，目光坚定，“你会征服他们的，相信我，你会让所有反对这门婚事的人闭嘴。”

“怎么征服他们？”

“婼朗人是靠实力说话的民族，你只要完成一项又一项他们意想不到的壮举，他们就会对你彻底刮目相看，在那些壮举的衬托下，他们会全然忘记你不是婼朗人这个事实。”

“可是，东玄大陆都统一了，还能做什么壮举？”

“东玄是统一了，可是并不安定，隐患多如牛毛。我们最近就要去北方洛浦郡做一件大事。”

“……”

“那边正闹尸患。”

“……”

“父王要我带领凌云榜参赛者们去平定这次事故。你看，壮举不就来了么。帝剎国境内不会太平的，有的是事情做。父王不放心雷瑙和布拉特势力坐大，所以很多事会安排我们去做，放心吧，有的是机会。”

阿古丽嫣然一笑，抬手刮了刮连穆羽笔挺的鼻梁，他只觉痒痒的，陡然间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调皮动作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