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层罗，几名仙侍从花圃外路过，杜若晴一眼认出了其中的芝蓝，恪儿自然也是，他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稚嫩地开了口：

"芝蓝......姐姐。"

芝蓝立刻回了头，看到杜若晴身后的丰宇，眼神似乎有些躲闪，杜若晴似乎从中读出了一丝恐惧，然后她朝着恪儿微微笑了一下，立马把头偏了回去。杜若晴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丰宇，对方偶然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

......

那群仙侍早已远去，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似乎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杜若晴有些疑惑地低下头去，只见恪儿有些畏惧地看着不远处的丰宇，然后又抬起小脑袋看着杜若晴：

"娘亲，恪儿想回去了。"恪儿说的很小声，生怕别人会听见，但是说得似乎还不够小声。

杜若晴有些尴尬地回过头去，发现那名稳重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如果说杜若晴没有看错的话，那种一闪而过的神情应当是......失落。

不知怎么地，杜若晴突然就想起了那天的帝君，他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最多也就是勾一勾唇角，露出对她来说有些嘲讽的表情，似乎从来都没有表露过这样鲜活的神情，似乎整个天界，也就只有华宸帝君一个人是完全没有凡人的那种感情的。

杜若晴向丰宇走近了一些，对方似乎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杜若晴尽管知道他是华宸身边的人，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以前，是不是在凡间待过一段时间？"

"对不起，丰宇。"杜若晴突然意识到刚才那样说似乎有些不尊重。

丰宇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杜若晴这样问有什么意图。

"那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在哪里，你听说过长安吗？"

"忘记了。"明明是清亮的音色，却刻意压低了嗓音。

说得也对，说不定他比自己大了几万岁，就算他说出了名字，杜若晴也未必知道。

说完之后，丰宇又看了一眼恪儿，杜若晴才发现恪儿一直在偷偷盯着他，或许也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亲切感。

丰宇的眼神没有从小孩子身上移开，原本冷淡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了许多，恪儿看见这个原本凶凶的大哥哥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不自觉地便探出了头，又过了一会，发现没有对方没有任何恶意，又慢慢地挪到杜若晴的身边。

"娘亲，这个大哥哥是谁啊？"

他似乎人还挺好的呢。

杜若晴有些惊讶，没想到恪儿的好奇心竟然如此旺盛，她干笑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只听见对面的丰宇已经回答了。

"丰宇......你可以叫我丰宇，哥哥。"丰宇的脸上似乎有些红，想必他并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看上去还有些羞涩。

"丰宇哥哥。"恪儿甜甜地叫道，丰宇似乎又被吓了一跳，但是眼神里还有一丝小激动，也许他有很多年没有被这样叫过了吧。

不过估计这声哥哥也不能再叫几回了，且听且珍惜吧。

"怎、怎么了？"丰宇有些不自在地应道。

恪儿突然又不说话了，再一次缩到杜若晴的身后，丰宇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杜若晴却知道恪儿是害羞了。

"没什么，孩子比较怕生，丰宇......君，你莫要介意。"似乎杜若晴只有这样称呼他，才能算是妥帖一些。

丰宇只是摇了摇头，嘴角若隐若现地浮现了一抹笑意。

也许在某个地方，也有着他思念已久的人吧。

回到竹居后，杜若晴发现丰宇并没有跟过来，反而只是静静地站在花圃之中，门前的侍卫竟也不知所踪，杜若晴向四周望了一圈，也许他们正站在某个偏僻的角落。

"娘亲，丰宇哥哥，他会一直住在这里吗？"恪儿有些好奇道。

"这个问题，娘亲也不知道。"这话倒是真的，也许他把自己和恪儿送回去之后，便又回到檀香殿去述职了，又可能是在他回到檀香殿之前，先把自己和恪儿给了结，再偶然从清云宫经过——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可怕的猜测，但是她感受到的更多不是深深的恐惧，反倒已经是麻木了。似乎已经失去了抗争的精力，反正结果终究无法改变。

天已黑，孩子睡得很快，睡得很熟，梦中似乎还在开心地笑着。

杜若晴感觉外头有些冷，便走到窗前正准备关上窗，突然发现门前站着一道身影。

杜若晴赶紧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发现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芝蓝。

一见到了杜若晴，芝蓝便有些忍不住了，杜若晴将门拉得更开了，芝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熟睡的恪儿，原本忧心忡忡的脸上忽的生出了一抹柔情。

"怎么了？"杜若晴轻轻地关上门，又跑去把窗户关上，确认了屋子外面空无一人外，她才回来点上一盏小灯。

芝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没有平常那般大方，她紧紧抓住杜若晴的手，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杜小姐，虽然你明天就要离开了，但是......以后要离那个叫丰宇的人远一点。"

"为何？"杜若晴倒是来了兴致，莫非这万人敬仰的帝君，私底下竟然也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芝蓝有些不安地望向了窗外，见外头没有出现人影，这才接着开口：

"那个叫丰宇的神官，是帝君飞升后不久，被帝君给点上来了，听说在凡间，他是给当时还在应考的帝君做伴读书童，上了天庭之后，依旧在给帝君办事。"

"这又怎么了，一朝飞升，之后提拔几个得力的下属，这不是很正常吗？"杜若晴接着问道。

"可是，平时替帝君办理那些公事的并非丰宇，而是另有其人，他本人很少在帝君身边出现过，几乎都是在外出，听说最近才回来，他回来之后也不和其他的上神打招呼，反而只是整日待在帝君身边。"

天上的帝王，居然也养着密探？

"芝蓝也不知道为什么帝君会让他出现在清云宫里，他整日只是站在上神种下的那丛鲜花前面，可以盯着一朵花瓣很久，芝蓝和其他人经过的时候，只觉得他的身上杀气很重，表情也不是那么随和......"

既然如此，那个丰宇应当就是华宸派来暗中结果自己的了，不知道自己身上荒废多年的武功还能不能排上用场，杜若晴心底自嘲道。

"总之......芝蓝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杜小姐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啊......"说着，芝蓝就忍不住掉起了眼泪。杜若晴突然想起了那遥远记忆里的故人，也是在相似的场景，她将自己和襁褓中的恪儿给送上马车之后，也是哭的不成样子。

"小姐，你要要活下去。"

这个愿望，似乎不能在她身上实现了。

杜若晴轻声安慰了芝蓝几声，又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就像是母亲抱着孩子一样，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杜若晴也无可奈何了，但是总还是会有一丝心酸。

不过这一次，这个与白芷的命运截然不同的小仙侍，应当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吧，这样她也就安心了。

芝蓝轻轻拉开了门，从那条小小的缝溜了出去，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杜若晴才慢慢将窗户关上，伸到半空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杜若晴佯装无事将门关上，然后又从大门走了出去，漆黑的门外空无一人，杜若晴轻笑一声，然后有些无谓地说道：

"不必藏着了，反正我们母子俩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

足尖点地，阒然无声，杜若晴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既然你知道，又为何放她进来，"丰宇还是白天的那身衣服，冰冷的语气让杜若晴有些陌生，

"你真的不怕我在这里就杀了你吗？"

"我相信你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