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塌之前(55)

作者:77不吃辣


“彻夜开放的酒馆不少,我睡得挺好,但他对我说的预言让我做了个噩梦,”

代达罗斯把尖扎进木塞子,以此来撬开酒瓶,伊卡洛斯躲了一下,那塞子险些没崩到他脸上,黑狗叫了一声,追着塞子跑进角落里,

“手里托着酒瓶的陌生女人对我说,那个奇怪的人连我的酒钱也一并付了。”

“我当时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怀疑吧,我叫住那个女人,问了她一句:‘我的朋友看起来如何?!”

“他看起来好极了,步履稳健,跟在几个摇摇晃晃的年轻人身后走出去。”

代达罗斯又翘了一瓶酒,他将它递给伊卡洛斯,但伊卡洛斯没接过来。

“我等会儿就回去,阿撒兹勒还等着我。”伊卡洛斯挡开他的酒瓶。”

“哈哈哈,随你。”

“说实话,我感觉这一年里你变了不少,”伊卡洛斯摇了摇头,“不过听你说起来,你的朋友是骗了你吗?那个吉普赛人,他根本没醉?”

“对,他没醉,还把负责送酒的女人迷得找不着魂,当时酒馆里就剩下不几个人了,那女人忽然就同我说了一句,‘你的朋友真不错,他看上去可靠又温柔,和他上床一定很感觉很好!'”

“我说,你别学那种古怪的声调,这不像你。”伊卡洛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哈,她这番话让我清醒过来,我在深夜里走回来,脑袋里全是我的朋友给我的预言。”

“你别总是‘我朋友、我朋友'这样叫,说到底,他的名字是什么?”伊卡洛斯凑近了看墙上的石像,代达罗斯在他身后仰着头喝酒。

“吉尔伽美什,他的本名,他母亲给他取的名字,他不喜欢,也一直不让我叫,这名字太神圣也太沉重,他担不起来,”代达罗斯接过狗用嘴递给他的木塞子,用力扔到门外,黑狗伸着舌头跑过去,它现在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累了。

“他母亲也许读过《吉尔伽美什史诗》,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名字,也许只是希望他能早日明白生与死的意义。”

伊卡洛斯看见一个垂着眼眸的雕塑,它站得很直,微微弓着腰背,石头为他塑造出优美的线条,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延伸到怀里捧着的单翅蝴蝶。

“谁知道呢,后来别人问起他的名字,他便说自己有无数个名字,随别人叫他哪一个。”

“我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不要消亡',他在为人占卜的时候总是反复嘟囔这一句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哈哈哈,你到时候就这么叫他。”

“他性格很好,我没见他生过气。你叫他黑石也行,除了我,好多人都这么叫过他。

“他性格很好,我没见他生过气。你叫他黑石也行,除了我,好多人都这么叫过他。”

真不敢相信,代达罗斯好像已经醉了。

“所以,后来发生的那些,都是黑石的预言吗?”

“嗯,你不会死在那里,预言里这么说,而黑石的预言,从未出错。”

伊卡洛斯还看着那个石像,他敷衍地应了一声,代达罗斯的话听起来很怪,他像是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可他不在乎。

他盯着石像捧在怀里的单翅蝴蝶,脑袋里反复响起一句话—

“不要消亡,不要消亡……”

代达罗斯开始做他的翅膀,伊卡洛斯挂着给他打下手的名义住过去。

代达罗斯给黑狗做了个窝,一开始放在木屑箱的旁边,后来他说自己做梦时听见了狗的咳嗽声,就把狗窝挪到了床脚——

事实上,黑狗不怎么在那儿睡,它总是趁着代达罗斯睡着时趴在他的脚边,比起只有三个软垫的狗窝,它更喜欢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我说,伊卡洛斯,你怎么整日里跟个悲伤的木头一样,为了那个怪物?”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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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64-

伊卡洛斯低下头,他不愿对此思考。

“我已经好多了,”伊卡洛斯将一个木球撇远,狗哈着气追过去,把球叼回来,用头蹭他的裤腿,“……也许。”

代达罗斯正在用锯子锯一块长木,他沉静的面容浮在在那些飞扬的木屑里,似乎并没听见伊卡洛斯的声音。

他常常把白天的时间用来完成他的杰作,而在深夜到伊利亚河里去清洗他的工具:“这些一定要擦干,每一次都是,不能留下一点水迹。”

他还有点儿老师该有的样子,却是在一些平平无奇的小事上。

伊卡洛斯帮他擦干刻刀和工具,背着它们在黑夜里往回走。

日头更冷了,回过神来就已经是黑夜。

“代达罗斯,你真的想要飞起来吗?”说话时的热气都化作白烟扑在自己脸上,伊卡洛斯故意呼了几口热气,让它们模糊自己眼前的景象,“用那些腐木做的翅膀?”

“嗯,”代达罗斯伸手扶了一下伊卡洛斯的胳膊,他险些摔倒,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没精打采,“我们还活着,总要做点儿什么。”

“你不羡慕那些鸟儿吗?”代达罗斯问他。

遨游天际的鸟儿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伊卡洛斯的脑海里没浮现出知更鸟和麻雀的模样,他只在空荡荡的思维中捕捉到一只深蓝色的雨燕。

那些可怜的雨燕,不论进食还是睡觉都必须飞翔,哪怕疲累也不能停止,如果坠落到地上,就再也无法回到天空。

“我羡慕它们有”伊卡洛斯的睫毛上结了一层水珠,他抬起手臂用衣袖将它们擦掉,“我当然羡慕它们。”

“只不过有时候会害怕,”伊卡洛斯的声音很轻,他的嗓子一直哑着,不难听,但也没有以往悦耳了,说起来,他一直也不后悔吞下玫瑰带刺的花茎,“怕被石头打碎翅膀,被箭羽贯穿心脏……”

“越害怕坠落,就越是拼尽全力飞翔,越害怕死亡,就越是拼尽全力扇动翅膀,说到底,在哪里,都不过是在逃亡的路上——”

“不不不,不是这样,”代达罗斯将他的话打断,他的睫毛上也结了水珠,这东西有些影响视野,但他并没有将它们擦去,“翅膀可不是逃生工具。”

“它能带我们去到无人能去的地方,没有石头,也没有箭羽的地方,”代达罗斯停下来,他看着伊卡洛斯,眼睛里面没有光亮,“你明白吗?”

伊卡洛斯也停下来,回头看着代达罗斯,他这时候才发现,黑狗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坚定而沉默,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它看上去困极了。”

伊卡洛斯将视线移到黑狗身上,代达罗斯也看过去,发现那条黑狗确实没精打采。

“也许是天太冷了。”

“我们该准备一些炉碳了,说不准明天就会下第一场雪。”

代达罗斯对着黑狗吹了声口哨,这似乎让它精神了一点儿,“伙计,打起精神来,马上就要到了。”

——————

三天后,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了。

伊卡洛斯一个人出来看雪,最开始,脚下的积雪还不太厚重,他向着远处的山坡上走,在记忆中的路线上缓慢地移动。

路过黑鸢尾的墓地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狗叫。

于是他回过头,看见那只黑狗朝着他跑过来,他知道黑狗有一双和代达罗斯一样漆黑的眼睛,于是他任它跟着自己。

伊卡洛斯仰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些摸不到的自气钻出他的口鼻,在视野中铺展晕散,苍白的天空在恍惚间竟变得模糊而触手可及。

他曾伸出手尝试着去触碰,可现在,他呆立在原地,只感到苍白而无力。

他渴望天空能压下来,吞吃掉他的三根手指,最好让他浑身都鲜血淋漓。

哦,多么艰难啊,心脏如何才能不艰难地跳动呢?

他继续赶路,有意走得慢了一些,黑狗很快就追上他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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