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70)
作者:罗巧鱼
“主子干嘛啊!这是奴婢新做的衣服!”细辛气得又想哭又想笑,舍不得往她身上甩水珠子,便往春燕身上甩。
春燕无妄之灾,急得直嚷:“主子往你身上甩水珠子,你不甩回去,往我身上甩做什么!”
细辛耍赖:“谁让你不拦着主子的!”
“好没道理的事情!我看今日你是别想离开这了!”
二人捧了满手水,你泼我一脸,我泼你一头,场面混乱喧闹,笑声叫声不绝。
贺兰香笑得直不起腰,幸亏头上顶了帷帽,不然水珠子高低也被溅上满脸,摆着手劝架,“好了好了,怨我开这个头,回去赔你们一人一身新衣裳,别闹了,船都来了。”
细辛春燕这才算止了架,打完闹完,各自给对方整理起着装来,庆幸眼下幸亏没有外人在,否则可就显得太没规矩了。
转眼,小舟靠岸。
离得远有乌蓬遮挡,贺兰香没看清楚,现在近了,她才发现,船上似乎是载着人的。
回忆管事说的话,她并未对此有太多警惕,但到底心眼动了动,拉着两个丫鬟靠边不少,随从护在身前,将主仆三人挡个严实。
直到船上之人下来,带着小厮走出三丈开外,贺兰香方动身走去,欲要上船离开。
湖面潮冷,凉风习习,贺兰香刚经搀扶踩上船头,便一股劲风赫然袭来,直接吹掉了她头顶帷帽,帷帽轻巧,蝴蝶般扇动纱翼,眨眼飞出三丈。
“帷帽!主子的帷帽!”
贺兰香下意识回头,不顾风吹发丝,衣袂飘摇,视线追随帷帽,定格在年轻男子干净的翘头云履前。
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捡起了它。
残阳灼烈,金光铺地,水天共染火红炙热。
万丈余晖下,隔着船头湖水,两道视线蓦然相撞。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春燕匆忙跑去,福身道谢,接过帷帽便回到船上。
失物复得,船只动身,贺兰香重新收好帷帽,倾身进入乌蓬,坐下以后,神情惘然若失。
细辛率先察觉,轻声询问:“主子你怎么了,东西不是没丢吗。”
贺兰香摇头未语,看着手中帷帽,眼前浮现的却是方才那张年轻俊雅的容颜,想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不由得狐疑起来。
另一边,湖畔。
霞光依旧,乌篷船渐远,船影映在湖面,随波飘荡,桨声悠扬。
“二公子?二公子?”
小厮伸手在自家主子脸前晃了晃,无奈道:“人家姑娘都走远了。”
王元琢晃了下神,魂魄总算回到人间,扯唇一笑,眼中映有万千霞光,像将此时天地璀璨全部藏于眼中。
“不是姑娘。”
他噙笑,仍旧定睛看着远去的乌篷船,温柔道:“是洛水之神,我的……宓妃。”
第59章 军营
回到绿绮台, 暮色已合,落日熔金,只剩最后一点残霞, 艳似胭脂,一抹即消。
贺兰香香汗淋漓, 披着一身光影,进门将编好的花环顺手放下, 嚷着便要沐浴。
然医官对此亦有提前交代,说她排毒三日, 元气大伤, 热水沐浴会使人的气血妄行, 损耗元气, 故而近期最好莫要沐浴,养身为主。
细辛春燕拿原话劝了,贺兰香并不买账。
两个丫鬟无奈, 只好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用温水蘸湿帕子,给她擦洗身子。
贺兰香将就着擦洗完,虽不比沐浴, 到底清爽不少, 更换上寝衣, 天也彻底黑下,灯罩笼烛影, 光线昏暗绰约,催生困倦,疲惫汹涌袭来, 让她上下眼皮直打架。
若放平日,管什么晚饭不晚饭, 她定要先睡个舒服,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她再困,也得硬撑着将饭吃了。
晚饭算是清淡,莲子清心汤,蒸鹌鹑,玉带虾仁,碧梗米饭,估计是厨房得知她爱酸甜口,还特地添了碗乌梅山楂青菜粥,贺兰香挺喜欢那粥,多吃了小半碗,饭后隐隐发撑。
之后便是浓茶漱口,雪盐洁齿,待等忙活完,胃中消化不少,正好上榻歇息。
夏末晚风清凉,隐带花香,吹动罗帐,潜入美人清梦。
半梦半醒中,贺兰香后背抵上堵硬物,以为是谢折回来,转身便抱了过去,软嗔娇怨:“冤家,怎么才来。”
经了那三日,她本就媚骨天成的身子更具淫-性,不由得张腿扭腰,挺上雪脯相喂。
兀自蹭上半晌,怀中“人”纹丝不动,一反往日凶残作风。
贺兰香意识模糊,却也察觉蹊跷,撕开眼皮一看,哪有什么人不人的,自己抱着的,分明是个绿釉三彩荷花纹枕,竖摆在榻沿,估摸是细辛担心她落榻,特地拿来阻挡用的。
也是,跟她在泉室待了整三日,还不知空下多少公务,他哪有时间再来找她。
贺兰香滋味复杂,失望恼怒之下,直接动手一推。
哐一声重响出现,惊醒了守夜的两个丫鬟。
春燕掌灯,细辛上前,只见地上瓷枕被摔成两半,帐中美人衣鬓凌乱,衣襟堆腰,香肩外露,正吁吁喘着急气,眼底绯红湿润,分不清其中是怨是怒。
“主子又做噩梦了么?”细辛坐在榻沿,关切地将衣物给贺兰香提好。
贺兰香未语,扶额蹙紧眉头,眼中浮现些许恼悔之色,平复下来气息道:“没什么,接着去睡你们的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以后莫要搁放枕头了,我若无意推搡下去,发出动静,更加睡不好觉。”
细辛明白过来,只怨自己多此一举,收拾了瓷枕,给贺兰香斟了盏温热的桂圆红枣茶,喂她服下,见无异样,便与春燕继续去睡了。
灯火重新熄下,房中只剩月影,浮动皎白而诡谲的清辉,一如人晦暗难言的心事。
贺兰香看着窗棂辉光,听风过虫鸣,一颗心止不住发空。
道理她都懂,但她总感觉,这个时候,谢折理应当是在她身边的。
*
翌日醒来,歇息闲逛一天,入夜天黑,用过晚饭,贺兰香便吩咐套马驱车,准备回府。
秘密回到府上,光是这几日的拜帖便积攒一箩筐,挨个看上一遍,捡样回了,又想到自卢宝月生产过后她便未曾登门看望,便吩咐细辛到库房挑了礼物,预备明日派人登门相送。
她养胎不见客的由头都传出去了,短期内自然不好活动于人前,只能吩咐底下人去办。连李噙露那边,也是教人留意着动向,轻易不过问,只有那蠢丫头又要为她姐姐做些什么蠢事了,她才要插手去管。
到家已近子时,再一忙碌,几乎又到夜半时分。
贺兰香记着医官的话,轻易不敢晚睡,大小事宜一推,服下半盏安神茶,赶紧歇下了。
睡意朦胧时,她翻身朝里去睡,后背朝外,不经意便又抵上堵硬物。
她以为是细辛又将枕头搬了来,心下一恼,软哼一声,身躯往里挪了挪,离“枕头”远了些,省得招她心痒。
月沉日升,日上三竿。
贺兰香这一觉睡得颇为舒服,没做什么梦,精神大好。
醒来用过早饭,继续忙活。
午后时分,到崔氏府邸送礼的小厮回来,还带回了封请柬,说是崔少奶奶给的,邀她届时去吃满月酒。
贺兰香数着日子,刚送完生人礼便又要开始琢磨满月礼,库房里那点好东西都快要搬没了,算着账本,越算越心疼。
“真是没法教人活了。”贺兰香五根纤细玉指拨弄着算盘珠子,动静清脆响亮,回响在卧房。
她随口抱怨:“权贵当真亲近不得,这要是一年赶上那么几回婚丧嫁娶,家产底子还不得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