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46)
作者:罗巧鱼
王元琢是个只爱风花雪月的俗人,不在乎那美人的存在会给他们王家带来什么样的掣肘,再多的好奇心也不过凝为一句:“长什么样?”
王元瑛回忆起昔日御街惊鸿一瞥,顿默一二,道:“夏姬之姿。”
王元琢“嚯”了声,不由转起杯盏,盏中酒水轻摇满晃,清波荡漾。
王元璟不以为然地一哼,“就那样吧,我觉得还没我三姐好看。”
王元琢点头,看着弟弟发笑,“你三姐自不是何人都能比拟的,不过既不入眼,那说起人家,你小子又脸红什么?”
王元璟炸起毛来,“当然是我喝酒喝的了!你们俩聚在一起就知道逗我为乐,算了,我跟娘请安去了,你们在这慢慢饮这猴尿吧!”
成功把小的气跑,两个大的笑了一阵,笑完院中便静了下来,唯有风吹落叶之声。
王元瑛瞧着杯中酒,王元琢瞧着天上月,瞧着瞧着,缓慢启唇,吟起了洛神赋。
待最后一句“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落下,院中似有银河流淌而过,周遭星子环绕,一派神清气朗,难辨天上人间。
王元瑛笑道:“古今诸多文人,二弟你好像唯衷曹子建。”
“大哥此言差矣。”王元琢低头,瞧向兄长,“我不是唯衷曹子建,我是唯衷美人。”
兄弟俩会心一笑,举杯碰盏。
一口酒下肚,王元瑛叹息一声,似是饱含无限怅然,“同为爹娘所生,从小到大,我必须鸡鸣而起,日复一日的苦练筋骨,尝尽挫折,你就可以一头扎进诗词歌赋里,每日会友作诗,泼墨赌茶。若是可以,二弟,我倒真想生在你后头,你当大哥,我做老二,也如你这般逍遥自在。”
王元琢笑道:“大哥此言又差矣。”
“你身为长子,以后要挑的是整个琅琊王氏的担子,爹自然要磨你筋骨,炼你意志,强健心性体魄,这样才能接他的衣钵,他也能放心的把家业交到你手里。我生来心性便散漫,对刀枪剑戟不感兴趣,只爱诗赋,爹呢,又爱屋及乌,指望我能继承娘身上的文人风雅,这才纵我至今。若换个人,恐怕早将我这纨绔儿子一脚踹出家门了。”
王元瑛发笑:“哪就如你所说这般严重。”
王元琢摇扇叹息:“还不是多亏我有个厉害的大哥护着,但凡我大哥稍不争气,老头还能容我这般逍遥?早将我扔军营磨炼去了。”
说到这,王元琢歇了手腕子,双目发亮看着王元瑛,万分认真道:“大哥,你好好的,我上半辈子抱爹的大腿,下半辈子就指望抱你的大腿了,有你在,我就不必干别的,单做我自己便够了,以后无论你要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大哥一声令下,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使得。”
王元瑛很是动容,眼中隐有泪光,一时竟说不出话。
王元琢朝兄长竖起手掌,“兄弟同心。”
王元瑛笑了,抬手拍上去,“其力断金。”
兄弟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有风过,卷起棠棣花香,香气沁人心脾,融洽相宜。
*
“他娘的亲兄弟算什么东西,该弄死就得弄死!”
子时将近,军营操练结束,归帐的路上,这群辽北恶狼说起当年被家族扔往辽北自生自灭的经历,少有认为能与家族和解的,多数都要血债血偿。
其中有个蓄络腮胡名叫方路的,虽是因家境穷苦自愿参军,但在此事上表现得异常激动,大着嗓门道:“俺们老家有句俗语,叫亲兄弟明算账,平头老百姓尚且如此,何况你们这样的人家。今日你不杀你兄弟,明日你兄弟便要杀你,辽北那是什么地方?把你送过去就没想过你能回来,都到这一步上了,还讲什么家人情分,都学学咱们将军,那才叫一个……”
话音没完,众人步伐一滞,差点吓死过去,反应过来忙对面前男子行礼,心惊胆颤,“属下见过将军。”
谢折点了下头,没什么多余表情。
等人都过去了,他道:“方路留下。”
方路脚步顿住,表情精彩,恨不得回到刚才把舌头咬掉,只好再返回去,俯首拱手,“属下在。”
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谢折道:“你在参军前,似是已有妻室?”
方路老实回答:“回将军,当年属下爹娘怕属下一去无回,的确给属下张罗了门亲事,一直到媳妇怀孕才放属下出的家门。”
谢折点了下头,没再言语。
气氛僵持寂然,方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多嘴去问,只能硬着头皮干等。
谢折这时又道:“你们崔副将,劳我问你个问题。”
他顿了下声音,片刻后重新张口:“他让我帮他问问,假如一个女子,青春正盛,却百般推脱,不愿与自己男人同床,会是出于何等原因。”
方路目瞪口呆:“亲娘嘞,看不出来啊,没想到崔副将表面上斯斯文文的,私下里还挺……”
谢折一记眼神过去,方路立刻消停了动静,抓耳挠腮想了一阵子,问:“那女子有病吗?”
谢折摇头。
方路脱口而出:“那就是崔,啊不,那就是那男的有病了。”
谢折皱了眉头,示意方路继续往下说。
方路凑头小声道:“在那档事上,妇人也是有瘾的,若是推脱不准,那定是男的不行了,力气使不出来,弄不出滋味来,人家自然就不让挨身了,这多简单的道理。”
谢折思索一二,略有迟疑,“原是如此么。”
他并不知其他男人在此事上是什么样,还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够大了。
方路:“容属下再多嘴问上一句,那妇人在榻上,可有哭叫着说不要?”
谢折回忆起贺兰香在自己身下咬唇不语的样子,仍是摇头。
方路正色起来:“那这绝对没跑了,不行就是不行,年纪大还好说,若年纪轻轻,这可得趁早调理,不然媳妇迟早成别人的了。”
谢折眉心跳了下子,看着方路,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谨,甚至有些急切,“如何调理?”
方路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羊腰子猪腰子牛腰子驴腰子,老鳖汤牛-鞭汤马-鞭汤驴-鞭汤,这些东西每日换着花样进补,以形补形最是有用。当然了,要是想立刻见效,还是得喝生鹿血,听人说那玩意最猛,喝下去能比野驴还有劲。”
谢折目光一沉,转身大步离去。
辕门外,崔懿骑马回营,刚下马,一道骑马的身影便从身旁飞闪过去,他认出那身影是谁,扬声便喊:“大郎前往何处!”
风声习习,送来“打猎”二字。
崔懿纳起闷来,百思不得其解,心说这大晚上的不睡觉,打哪门子的猎啊,就馋那一口新鲜的了?
第41章 鹿血
月沉日升, 晴光大亮,天色明朗清晰,却又隐有阴云浮动, 气息闷热干燥。
贺兰香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精神饱满, 想了想未办的事务,遂吩咐细辛备了些礼品, 带着往谢家走了一趟,将吴娘子辞别一事仔细说与了王氏。
王氏自是觉得可惜, 直道吴氏和她无缘, 日后再挑个合适的女医送往她身边侍候。
贺兰香一本正经扯起谎, 说早在昨日便有人选补上, 乃是谢将军亲自所挑,不劳婶母费心。
王氏表面功夫做再足,听到谢折的名字也险些绷不住表情, 只好靠喝茶掩饰异样。
谢家花厅挨中堂,中堂靠近书房,隔着半个园子, 谢寒松清晰的叱骂声传入贺兰香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