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130)
作者:罗巧鱼
不知吻了多久, 唇齿终于分别,二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浓烈清晰,仿佛不能见火的干柴,一点即着,熊熊燃烧。
雨色映入薄窗,清辉点点,贺兰香对上黑暗中谢折滚热的视线,湿润的眼眸更加迷离,朱唇不自觉微微张开,柔荑沿谢折的下颏往上游走,顺着粗粝的大小伤疤,落在他的双耳上,柔软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好像真的在心疼。
可等谢折的脸再度朝她压来,她却将头撇开,手也收回。
“在想什么?”谢折怀抱收紧,薄唇映在她后颈,试图缓解她的不自然。
贺兰香声音清明,没有意乱情迷后的黏软,“下雨了,我在想临安。”
她声音很轻,不知道谢折有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听到。
后颈上的吻辗转至耳畔,呼吸喷洒在耳珠,谢折道:“等时机合适,你可以回去一趟。”
“回去干什么,”贺兰香轻嗤,语气有些悲凉,“侯府都被你烧了,回去了住在哪儿,大街么。”
短暂的沉默过去,谢折道:“可以重建。”
“建得再好,也不是原来那一个。”
贺兰香笑着,口吻愈发薄冷决绝,意有所指,“我只要原来的。”
原来的生活,原来的住处,原来的男人……
雨声似有一滞,房内蓦然冷了许多。
谢折掰正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贺兰香,你记住了,我今晚本不想的。”
贺兰香懵了一下,正想问他什么意思,膝头便被大掌包裹,谢折退至她身前。她顿时懂了他要干嘛,正欲阻止,亵衣便被褪下,口中还被他用亵衣塞住堵个结实,再想动作便已是来不及,强烈的拒绝皆化为鼻中声声嘤咛。
“还想吗?”外面大雨倾盆,颠倒天地,谢折声音低哑,唇畔潮湿香腻。
贺兰香吐出口中亵衣,忍住羞耻摇头道:“不想了,不想了。”
谢折没听清,只当她还在嘴硬。
贺兰香久未等到放过,知道谢折的耳朵听不见,再喊也没用,偏又经不起刺激,即便开口,也只能哼出软声媚音,咬不出完整的字。
身体被迫向下沉沦,思绪飘上云端,她全然不记得方才心头涌上的悲凉,除了当下如藤蔓缠绕长出的快意,便只清晰意识到一件事情——原来男人鼻梁高了不止好看,还格外好用。
*
翌日早,雨过天晴,贺兰香扶腰回到住处,发现李噙露已等待多时,好在有丫鬟编由头替她遮掩了过去,李噙露才并未对此起太大狐疑。
二人一道用了早膳,李噙露便收拾细软,准备回家。贺兰香有不少话对她交代,便送她一路,直到了李府门外,两个人才告别分开。
回去的路上,人流渐密,马车慢行,贺兰香在车中小憩,不知不觉便走到御街。
她听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残雨击打车檐的滴答声,恍恍惚惚,以为是回到了烟雨朦胧的临安街头。
也像是欲生-欲死的春宵昨夜。
“报——”
高呼宛若轰雷,将贺兰香从困意中猛地扯出。
她睁开双眸,正好奇刚才是什么动静,呼声便又至耳边:“成王夏侯嵩,宁王夏侯渊,泰王夏侯厉,三王聚集楚地联手谋反,现已合兵北上直逼京城!八百里加急!尔等速速开路!”
贺兰香惊了心神,扯开帘子往外望去,正望到骏马扬尘疾驰,马上信卒高举报匣,各路校尉听到声音急忙疏散百姓,在湍急人流中淌出一条直通朱雀门的路,往来无所阻,一路畅通。
贺兰香一直看到人马消失,噗通的心跳也未曾平复,直至细辛提醒,她攥紧帘子的手方松懈一二,启唇吐出两个僵硬的字:“回府。”
*
回到后罩房时,正赶上谋士到齐,聚众斟酌对策。贺兰香隔着门,不急着走,顺带便听了几耳朵。
“局势岌岌可危,当务之急是要将军赶紧领兵出征镇压反王,以儆效尤,扬朝廷之威。”
“此言差矣!反王非匪非贼,乃为正统血脉,封地民心所向,若是由将军打压,岂非落万民口舌?若激民愤,日后如何平息?”
“可若圣旨临头,岂有抗旨之理?”
“我朝武将若非唯有将军一人?如此烫手山芋,我看不接也罢!”
贺兰香揉了揉耳朵,险被争吵声震成聋子。
这时,只听嘈杂停下,气氛静寂哑然,无人再敢出声。
贺兰香不知里面是何情况,正欲贴门再听两耳朵,门便被乍然拉开,她抬脸,正对上谢折漆黑冷清的眼。
“妾身刚好路过,来给将军请安。”贺兰香噙着笑意,睁眼说起瞎话。
谢折迈出门槛逼近于她,顺手将门合上,看着她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贺兰香笑意略僵,正犹豫如何作答,细辛便捧信而来,对她附耳道:“临安那边来的,说是要您亲启。”
贺兰香面露狐疑,没急着去顾谢折,先接过信,拆开扫了两眼上面的字。
未料两眼下去,贺兰香眼眸大睁,低下脸仔细将信上内容看个真切,看完气息越发急促,最后眼一阖竟要昏迷过去。
“主子!”
未等细辛伸手,谢折眼疾手快将她扶住,皱眉道:“你怎么了?”
贺兰香摇头,红着眼眶,急喘着气道:“不是我,是兰姨,她……她死了。”
。
话说出口, 贺兰香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以为是在做梦,满眼皆是恍惚不可置信。
她连忙再将信上所言看了一遍又一遍, 拿信的手颤抖不停,自言自语地道:“她, 她当真死了?”
“可她怎么会死?怎么会……”
幼时与兰姨相处的点滴涌入脑海,好的坏的, 皆如跑马灯一般浮现。贺兰香喘不上气,力气拔干抽尽, 再也支撑不住, 话未说完便瘫软在谢折怀中。
*
再睁眼, 天已见暗色, 贺兰香在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头脑混沌,眼角挂着残剩的泪珠, 眼中无光,神情麻木。
细辛被她的样子吓到,着急哽咽道:“主子, 主子您不要吓奴婢啊, 您跟奴婢说句话啊。”
贺兰香视若无闻, 面上毫无波动,过了半晌, 蓦然启唇问:“信在哪。”
细辛忙将信给她。
贺兰香在搀扶下坐起身,看着信上的字,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却是冷笑一声道:“死就死了,还费这工夫告诉我作甚, 以为我会千里迢迢赶回去送她最后一程吗?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去为她做那些,何况她还是自己喝醉酒掉下楼摔死的,更加死不足惜。”
说的越狠,贺兰香的眼越发泛红,最后她将信团在掌中撕个粉碎,信纸如碎雪飘落,洋洋洒洒散了一地,又像满地纸钱。
她长吐两口气,强行释怀,阖眼道:“谢折在哪。”
细辛:“将军在您昏倒半个时辰后便受传唤入宫,眼下还没有回来。”
贺兰香睁眼,眼中满是素日所没有的脆弱与偏执,“好,等他回来了,你们告诉他,他不是问我想不想让他去镇压反王吗?告诉他我不想,我要他留下陪着我保护我,除了我身边,他哪里都不准去,一步都不行。”
细辛犹豫着应下。
贺兰香再未置有一词,卧下翻身朝里。
两个丫鬟看着她漂亮的后脑勺,面面相觑,各自犯愁。
贺兰香心情不好时人便会刁蛮反常许多,直到心情好为止,这是她历来的秉性。在侯府时,谢晖总惯着她,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也无一不从,纵容至极。
可,谢折不是谢晖。
百善孝为先,一个弑母杀弟,恶贯满盈的家伙,又怎么会受一个坏脾气美人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