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珠(89)
作者:花渡渡
锦画心里其实是明白的,但他就是恨,有个人让自己恨,至少心里能够舒服一点。
小九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哄道:“好啦好啦,我家相公不是故意要说这话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别再提了。”
珠碧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果子,拍了拍灰,老老实实地放到桌上去。
不知道怎么吃,那就算了,不吃了。
屋内忽然沉默下来,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良久,珠碧悻悻地开口:“喂,衣裳在哪儿?我去给你拿。”
“……”锦画没想到他会主动给自己台阶下,扭捏了半天,默不作声,气冲冲地往里屋指了指。
珠碧顺着方向走去,不多时出来,他已换了一身干衣裳,手里还捧着一套。
身上的衣裳湿透了,他很不客气地换上了锦画的,清新幽静的多罗香缠绕在身上。
一阵鸡飞狗跳总算结束了,小九服侍锦画起身,替他擦干头发穿好衣裳。这时有下人来通知客人已在门口等了。
一切安排妥当,进来两三名杂役将一早准备好的箱子搬出去,小九则扶着锦画一道出门。珠碧也在后头跟着,直跟到南馆门外。
装饰奢华的马车就停在门口,车旁站着一衣裳考究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姚天保口中的马姓商人。珠碧默默打量了他几眼,看模样,不像色眯眯的人。
与马老板交谈几句后,小厮掀开车帘请锦画进去。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锦画再是不愿也只能听之任之,在上马车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着小九,拉下脸皮,语气有些恳求的意味,他说:“帮我……照顾好小六,拜托了。”
小九虽然看小六不顺眼很久了,但到底还是架不住他主人放软身段的托付,最后只得点点头:“我知道了。”
“锦画。”站在身后的珠碧内心扭捏了半天,终是忍不住撇撇嘴,“对恩客态度软和点,别找苦头吃。一月后要平安回来。”
锦画惊讶于他忽然平和的语气,实在是不习惯。但他听到自己轻轻地嗯了一声。
马车逐渐驶远,留在原地的主仆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别扭之极。
小九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说:“相公,我觉得你今天这里非常有问题。”
“……”珠碧耸耸肩,拨了拨湿哒哒的头发,“走罢,回去叫帝君帮我烘干脑袋里的水。”
作者有话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菜鸡互啄!
第66章 峰回路转
马车一整晚都在赶路,披星戴月疾行出城,离南馆愈远,锦画的一颗心就愈发沉重。
一想到赵景行来了南馆却找不到自己,然后黯然离开时,就难过得呼吸不畅。
他好像离他的景行哥哥越来越远了。
不知道自己会被他们带到哪里,也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甚么。锦画紧紧攥着膝上衣裳,悬着的心吊在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车内颠簸,加上心里愁绪纷纷,锦画一夜也没睡好,迷迷糊糊间感觉天色已大亮,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索性披衣坐起,掀开轿帘淡漠地往外瞧,瞧外头绿树葱茏的景象,这里太过陌生,想来离开荆都已经很远很远了。
时值初夏,太阳直直照耀下来,加之郊野的路不太好走,一路上颠颠簸簸,锦画愈发难受,将胸前衣襟打开了一点,扶着心口喘了两口气。
此情此景,不免让他想起当年。
驶离波斯的那架马车在漫长的丝绸之路上行了数月,穿过了一望无垠的黄沙大漠。
日升月落,轮转了不知几回。
凛冽的风沙碎石拍打车辕,灼人的高温在掠夺一切水份。锦画记得他跟随赵景行的商队离开波斯的头几天,怕生得很,缩在马车角落里抱成一团。
他要永远离开自己长大的地方了。
前路未知,如果不当圣子,那他能做甚么呢?
他只会跳舞。
赵景行摸了摸他的脑袋与他说,从今往后就拿他当弟弟照顾。
弟弟……弟弟要做甚么呢?
他不知道要怎么问。
他从没有坐过马车,太颠簸了,还很闷热,他好难受。
彼时他还没有对赵景行流露一点点真心,他的世界太过单纯,除了跳舞还是跳舞,接触过的人除了大祭司,其余人都不敢拿正眼瞧他。
他是信徒眼中至高无上的纯洁圣子,他平时见得最多的便是刺眼的阳光和一大片黑压压的脑壳。
大祭司冷冰冰的,面前这个男人却笑得那样好看。会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会轻轻抚摸自己因紧张过度而缩着的脑袋;还会提来一只小木桶,里头装满了冰湃的葡萄,用温柔且流利的波斯语对他说:“冰湃过的,想吃就自己拿,不用拘束。”
他记得自己傻乎乎地抓了一大把冰块往嘴巴里塞。
“……”赵景行先是一怔,然后爽朗地笑出声。
那会儿他都没见过冰块这种东西,它泛着轻飘飘的雾气,放在手心里凉丝丝地,舒服极了。
可不一会儿手里的冰块就越变越小,冰凉的水从黑不溜秋的手腕划到手肘上,他急得嗷嗷叫:“不见了!不见了!”
他看见赵景行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小笨蛋。”但他最终却也抓了把冰块放进了嘴里。
葡萄一颗也没动,两个人坐在车厢里,把冰块嚼得嘎嘣响。
回想起往事,锦画阴郁许久的脸上终于甜甜地露出了笑容。
而恍惚间才陡然发觉赵景行的家底,实在是厚得不可思议。
须知冰块储存极其不易,在那种极度高温的地方还能有源源不断的冰块供应,赵景行简直就是富得流油。
可这不是他赵景行的马车。
想到这里,方才扬起的笑容顿时又消失无踪。
一直想他,一直想他。
有甚么用,不过是徒增伤心而已。
锦画正难过着,忽听得外头驾车的小厮哎哟抱怨着天气:“今年这天气哟,鬼得咧!这才啥时候热成这德性,还没入伏咧!”小厮抹了把汗,“这要入了伏哪里还得了喔……”
小厮是个自来熟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和锦画搭话。
锦画的性子一向寡冷,全程都不大搭理他。
小厮费劲巴拉说了那么多,嘴都说干了,结果却自讨没趣,悻悻地闭嘴了。
不一会儿他忽然一拍脑袋:“哎哟喂!瞧我这猪脑子。”他说,“角落有冰湃好的葡萄!您自己个儿拿着吃,解解暑。”
锦画一怔,喃喃自语:“冰湃……葡萄?”
……
车厢的角落静静蹲着一只精致的小木桶。
其实它就在显眼的地方放着,只不过锦画一腔愁绪两眼空空,压根没有注意到它。
有些紧张地掀开桶盖,丝丝袅袅的冰雾扑面而来。
紫玉葡萄玲珑冰,和当年一样。
是巧合吗?
是吗?
也许是罢。
锦画双手伸进桶里掬了一大捧冰,饿急了的小猫似的埋头胡吃海塞。
从那细瘦指缝里流出来的除了冰水,还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呱唧呱唧——
驱车的小厮疑惑不已,吃葡萄为甚么会是这种声音?
一捧冰吃到肚子里,熨帖了五脏六腑,锦画长吐出一口凉气。
不多时,小厮停了马车,锦画掀帘查探,一座恢宏大气的别院登时映入眼帘。
雕墙峻宇坐落于层峦叠翠之间,烟光凝、暮山紫,熏风浩荡无边。
锦画被请下车,怔怔抬头,只见匾额上题着两个墨绿色清遒疏阔的大字,艰难地辨别,如果没错的话,应是念“晞园”。
马老板坐在后头一辆车中,随后也下了来,笑意吟吟地来到他身边,见他被眼前景象震撼住的神色,颇有些得意。
这座晞园是他名下资产,前前后后不知道砸了多少钱才建起来的,邀遍了全天下有头有脸的园林大师参与设计,其中阁楼水榭、廊桥堂轩错落有致;叠石奇景、花鸟鱼虫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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