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珠(156)
作者:花渡渡
看见恨之入骨的仇人依旧锦衣玉食,吃好喝好,如当年一样,丝毫不收敛地向新的妓子施加暴行,他一介孤魂野鬼,悲伤、愤怒、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锦画牵着他,飘出了人声鼎沸的风涛卷雪阁。
人间的风也卷起鬼魂的衣角,仿佛这风刮得再猛一些,就要散了。
身死肉消,云舟本不欲再执着于仇恨,是以从前每一年中元他都不曾来过,如今因锦画的执念而再度踏入生前囚禁自己的樊笼,不由悲从中来,也再度弥漫出抓心挠肝的恨意。
人声鼎沸之地也有僻静漆黑的角落,云舟蹲在这里,失声痛哭。
锦画陪在他身后,轻拍他的肩默默陪伴。
云舟缓了许久,才终于敛去决堤的情绪,随锦画一同飘进了南馆早已荒芜的后院。
穿了墙,恶臭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快把鬼熏得再死一遍。
破败的窗棂透进破碎的月光,影影绰绰,落在角落的木板床上,隐约映照着的,仿佛是个人形。
云舟愣了半天,心情复杂。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这才飘上前去,将那黑漆漆的人团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这人,不,这团酷似人形的东西蜷在屎尿堆积的木板床上,干枯如草的长长黑发包裹全身,格外恐怖,云舟挑指勾开发丝一缕,眼前便赫然暴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洞里蠕动着白色的蛆——
云舟吓得大叫,连退几步,实体都给吓出来了。
床上不知是人是怪物的东西被这声鬼嚎也吓得不轻,扑腾一下坐起来,也扯着早已嘶哑的喉咙大叫。
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愈来愈烈!
床上的怪物连拨带抓地给蒙着头脸的干枯头发往两边扒拉,睁开浑浊眼睛去看,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早已死去的云舟。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珠碧吓得蜷成一个球,双臂猛力挥舞,大哭,“我错了!云舟!!!”
珠碧狂甩自己巴掌:“我有罪,我该死!我不该揭发你!!你饶了我……呜呜呜……别吓我……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呜呜呜……”
云舟又何尝不是被近在眼前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一退再退吱哇乱叫:“小曼,小曼!!!你在哪儿?!这个怪物是谁啊啊啊啊啊!!!”
“……”锦画噗嗤一声,在两边惊恐欲绝的大叫声中,捧腹大笑。
作者有话说:
大半夜的,嗐。
给云舟吓发财了,给珠珠吓发财了,给菜头我也吓发财了-_-||
在村里的菜头写着写着听见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毛骨悚然瑟瑟发抖,呜呜呜
第108章 真相败露
谢寻在不动声色中借萧启的手,杀掉了他自己的心腹平西候,为皇帝收回了大半兵权,萧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萧启将平西候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虎符之时,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日日与自己同床共枕夜夜缠绵的心上人。
他不想也不愿,可是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残酷。
但如今幸好,草包皇帝让渡了全部政权到自己手中,自己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重新归纳这支失主之军,将之塞入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上,让其兜兜转转,再度回到自己手中。
对此,谢寻毫无办法。
他本来一步步进行着缜密的计划,拔掉了萧启最锋利的一颗爪牙,本来可以再进行下一步的,可半路上草包学生整这么一出,让萧启动了弑帝的杀心,害他的计划统统付之东流。为保萧璟,谢寻不得不以退为进,如今,只能另寻他法了。
幸好朝中没有多少人真心诚服于这位蛮横残暴的摄政王,所以即便萧启来硬的,真的趁此机会杀了少帝,得位不正,人心不服,也是徒劳无功。
萧启大刀阔斧地整顿着朝廷,其速度之快让谢寻根本就无暇多思,他但凡慢一步,就真的跟不上他的脚步了。谢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步步走得心惊胆战。
心力交瘁的谢寻实在接不了招了,晕晕乎乎地病倒了。
烧得浑身发烫,神志不清。
萧启忙放下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衣不解带地守在谢寻身边,为他擦身侍药,端茶倒水。
这病一连大半个月,怎么也不见好。萧启也袖手政务,专心守在谢寻身边。
药石在他身上调理了半月不曾好转,病情反倒更加严重了,在某一日,哇啦吐出一大口鲜血。
连带着一同涌出鲜血的,还有鼻腔。
“阿寻!”看着满地猩红,萧启吓坏了,只这一会儿功夫,谢寻已经昏死过去,人事不知了。
萧启只觉头有千斤重,似有钻针在脑中来回搅,肺腑也似火烧,有热流自肺腑中汹涌往上奔走,不过片刻,也从口中涌出。
抹了一手鲜血。
“……”
果然,那鸳鸯丸发挥了它的作用。
显然这已经不单单是寻常的发热,依萧启多疑的性子,只会将这一切归为阴谋,谢寻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拖着他呢。
命人去查病因,病因不详,只知岭南有奇人,可解这些疑难杂症。
岭南距此不只千里万里远,一来一回得去掉多少时日?
萧启面色愈发阴鸷,看着怀中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的谢寻,握紧了一双铁拳。
就算不为了谢寻,他也必须去找那岭南的所谓奇人,毕竟谢寻死了,他也不能独活。
他身体抱恙,在背地里搅弄的那些阴谋之事不得不被迫暂停,与谢寻一起饱受病痛的折磨。
每当他艰难地拖着病体要处理一些甚么事情之时,第二日便会病得更加严重,再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去看他的阿寻,他更惨一些,连吐出的血都变得浑浊乌黑。将床榻被褥弄得一团糟。
萧启颤抖着手,连拧干热布巾的力气都欠奉,颤颤巍巍地覆上谢寻惨白的面庞,想要为他拭去唇角及鼻下干涸的血痕。
谢寻睁开了痛苦困倦的眼,气若游丝:“朝中还有很多事……拖累……你了……”
萧启沉默了很久,不知该用各种态度来对他,最终只能轻轻说了句:“好好养病,不要想别的事。”
一帕尚未擦完,萧启已体力不支,倒在谢寻的床榻边,人事不知。
脸上冷透了的那张帕子,时隔许久,被一只苍白的手取了下来。
谢寻睁开了眼,不动声色地坐起了身。
房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暗影。
“相爷——”
谢寻疲倦道:“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黑影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话就消失不见,谢寻长舒口气,又倒了回去。
这病来回折腾了近两个月,谢寻的身体才将将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可以下床活动,乃至处理公事了。
两个月,足够改变很多事。
萧启大病初愈回到朝中接手落下的政务时,很多事都已经不在他掌控之中了。
心机多疑如他,怎么不知背地里是谁人在捣鬼?
面对着这个他一心相待,却对他只是假意逢迎逢场作戏的谢寻,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掉在沙砾之中,摔得粉身碎骨。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像一个接一个的大棒,砸得萧启遍体鳞伤。
他这一生所做的,罄竹难书的恶行,他极力粉饰的那些肮脏下作的手段,像被撕开了痂的疮洞,暴露出恶臭熏天的脓。
他这样的恶人,本就没有人真心服他,为他所用的,不过是被他拿捏住了命脉而不得不效忠于他。譬如已经身死的平西候,譬如为他赴汤蹈火的死士。
还有很多很多爪牙,如今,都没有了。
天下人皆恨不得生啖其肉,没有了这一根根爪牙,他如今的权势、地位,一夕之间都将灰飞烟灭,他会从高高的权利位置上摔下来,一头掉进十八层地狱,粉身碎骨。
已经无法力挽狂澜了。
从高位上落下来的一瞬,他看到的一眼,推他下来的人,是在他身下喊了很多年哥哥的,他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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