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珠(117)
作者:花渡渡
所以他将他押到饱受磨难的珠碧面前,让那颗趴进泥里的可怜脏珠子看看,他喜欢的人多么干净,简直纤尘不染,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施以援手。
他不会让珠子知道灵鹫是受他控制,就是要他对灵鹫彻底失望,这样的好戏,才是他满意的。就连兰泽也没想到,最后他会亲自捅灵鹫一剑,这是意料之外,倒是格外解气。
兰泽袍袖一挥,水镜中画面一转,那凄厉嚎啕的控诉之声与吵吵嚷嚷的嘲笑谩骂声顿时消失了。
画面暗了下来,也安安静静地,沉默了许久。
不再有诛心的刺耳声刮挠耳膜,灵鹫逐渐平静了下来,桎梏自己头颅的兰泽的手也松了,灵鹫以为这一切磋磨终于暂告一段落,渐渐地平复了一点心绪,不再抖缩成一团,双手也试探着放了下来,果然耳边静悄悄地,以为兰泽终于撤了那道要命的水镜,不再与他僵持了。
灵鹫心中纠结许久,方才敢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
然而事实上水镜并未散去,只是镜中的景象安安静静的,且昏黄一片。
镜中是间破烂脏污的柴房,显然还是人间。
柴房靠着簌簌往下掉灰墙皮的墙根处摆着一张硬邦邦铺着茅草的床,床上躺着一滩烂唧唧的肉。床头有光透进来,昏黄污浊。
灵鹫猛然向殿外看去——
果然,殿外亦是金乌西沉,昏黄一片。天上与凡间的时光流逝是一样的,再看进镜中就可得知此时镜中的景象就是眼下所发生的事。
透过昏黄的光线,灵鹫诧异地往前爬了两步,抬头努力分辨镜中床上那滩烂唧唧的肉,有脑袋、肩膀、腰线、和腿。
隐约可辨是个赤裸的,背着他们的人形。
是谁呢……
这滩肉也说不清是个什么颜色,说是白吗?身上又布满了大大黑红色的疥疮,大的有拳头那般大,小的也有拇指头般的个头,一个个一点点连成一片,遍布肩腰臀腿,大的疥疮往外流着或浊黄、或猩红的脓血。
此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油光水滑的老鼠。老鼠踩着那滩烂肉,来到了烂肉的肩背。那块黑的最严重、最大片的地方。
兰泽见眼前场景,暗笑一声,又将袖一拂,画面登时变大了数倍,老鼠出现在画面最中间,硕大一只,脚下踩着的烂肉更明显了,那一片烂肉早已被一个拳头般大的褥疮蛀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洞里隐约可见森白的肩骨,以及……爬行的白蛆。
“吱吱——吱吱——”老鼠一头扎进那洞里开始啃咬腐肉,这滩烂肉剧烈一震,猛地一翻——随即一声凄厉嘶嚎陡然炸开,几乎要将灵鹫殿顶撕裂!
“——珠儿!!!”那滩原本背对着他们的烂肉蓦地翻了过来,灵鹫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珠碧,那是珠碧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灵鹫好似被亿万雷劫当头劈下那般痛苦,朝水镜爬去,疯狂嘶吼着,哀嚎着,恨不得钻进去替他承受着泼天痛楚!
珠碧像条掉进滚油锅里的活鱼,狰狞着面目扭动狂叫,挥舞着手臂竭力抬起那一侧肩背,将那只半个身子都钻进自己褥疮的万恶老鼠拽出来,丢在地上,然后惊魂未定痛苦至极地哀嚎哭叫,不受控制地打着摆——
拿老鼠被一阵大力拽出来的前一刻还紧紧咬着肉、啮着骨,随一阵大力被猛地抓出来的一瞬间带下一大块腐肉,飚溅出一股黑红黏腻的臭血,钻心的痛,用言语根本形容不了万分之一。
灵鹫见此情形彻底疯了!他尖叫着扑向水镜,用尽了力气一拳一拳挥过去,可除了打出四溢的水花溅自己一头一脸,没有嘶嚎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镜子这头疯癫嚎啕,珠碧也在镜子的那头无助哭喊,哀哀求饶,可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就这么被沉重的铁链缩在床上,垂死挣扎。
“灵鹫……救救我……”镜中的珠碧哀哀地落着泪,翻着眼看窗外昏黄的天际,嘴唇颤抖着一开一阖,“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我不活了……带我走罢……”
“怎样都行……”
兰泽将珠碧绝望的脸放在整个水镜中央,即便周边环境昏暗,也能让灵鹫清清楚楚看见他绝望脸上不管滚落的泪珠。
见这两人隔一水镜却不能相见的绝望模样,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兰泽心中没有波澜,只觉浑身都神清气爽,他终于大仇得报。
他来到灵鹫身边,挑起个笑容,抬脚踢了踢他的肩头,云淡风轻地唤了声:“师父。”他说,“怎么样啊?这般抓心挠肝的滋味好受么?明明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施救不能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来,我把屏障撤了。在借点法力给你,你现在大可以下去救他,我绝不拦你。”兰泽越说越开心,“但你敢么?神职者不能插手凡尘中事的天规条律可是你亲自立的,事到如今,你要亲手破掉吗?”
“我……”
“当年你为了天规条律毫不容情,害得小狼魂飞魄散,望舒仙骨尽断堕下凡尘,那会儿你怎么没有失态成这样?嗯?”
“你别说了——!”
兰泽继续火上浇油,果真依言撤了屏障,还抓过他的手给他渡了许多法力,然后引诱着:“你去罢,下去救他——他都这么痛苦了,这么苦苦哀求你了,你还无动于衷么?”
“不要再说了——!”
“懦夫,你不敢。”
灵鹫猛地砸着抓着自己的头颅,跪在地上,他怎么下去啊,珠子会碎的……他就算下去了,能救他一时,可……那之后珠子碎裂,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不……我不能去……”
何况他真下去了,破了自己立的天规,届时他还有何脸面面对天道众仙?!当初对望舒做下的事,会变成一柄柄利剑,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好,好,”兰泽笑得阴狠,“你真是个好情人。可怜这颗珠子,到现在还想着你,幻想着你能下去救他。我真为他感到不值,喜欢上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老东西。”
“……”
水镜里忽然传来“砰”地一声,是门被破开的声音。
画面缩小,一个瘦弱矮小的孩子似是被谁猛踹了一脚,咕噜噜滚到了床边。
“!”灵鹫愕然抬头,看清了,是小九。
“相公——”
“……”珠碧闻言扭头,看见来人,还有身后冷笑着走进来的萧启,一颗心跌进了谷底,瞬间被炸得七零八碎。
面对去而复回的小九,珠碧已经没有力气害怕了,也罢,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小九哭着,掉着眼泪,却极力克制着不哭出声,浑身颤抖着下手去扒拉珠碧的身子,看着眼前被褥疮占据,疮洞里爬满蛆虫的破烂身体,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们彼此都知道最差会有这个下场,如今既然真的到来,那无用的话可以不用再讲了。
“小九……”珠碧伸出面目全非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扯出个艰难的笑,抬手为他拭泪,“我们又见面了,不哭……”
小九啜泣了一口,又像从前一样,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脑袋,说:“这次见面,我就不走了。”
被萧启的人抓住的那一刻,小九心中没有害怕,反而是长长松了口气,不论相公愿不愿意,他又可以回到他身边了。
“天涯海角,还是在你身边最好,心里不会空落落的,不会觉得无依无靠,也不用提心吊胆。”小九紧紧贴着他,两个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人抱在一起。
这个场景再次出乎了萧启的意料。
他们怎么不惊惶,不害怕,不痛哭流涕!又不按常理出牌,又是这样!他伫立在阴暗的角落里,绞尽脑汁想着要怎样在珠碧面前折磨这个死小子,才能彻底摧毁他的神智!
在想出来之前,姑且先让这对主仆叙叙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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