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向伏彦，听到问话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波澜，苍老的声音带着腐朽之气：“家里太空了......出来走走......”

伏彦好像没感觉到她身上那腐朽到让人不适的味道，依旧笑眯眯的问道：“那您老伴儿呢？”

“死了.......早就死了.......”老太太声音迟缓，反应迟钝。

“那您的儿女呢？怎么让您一个人在家啊。”伏彦依旧脸上带笑着问。

“打工啊........要活啊.......”老太太微微垂着头，斑驳稀疏的头发没有任何打理过的迹象，盖住她带着老年斑的额头。

松弛的眼睑耷拉着，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睁开了眼睛没。

在这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儿活气的村子，即便是青天白日，她这样，也免不了让人脊背生凉。

但是封北阴却没在伏彦脸上看到任何的不适和畏惧，他好像就是在跟一个普通的同事聊天一样：“我看村里确实没什么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吧？我刚到这里，不熟悉路，来找您打听打听，您知道谁家最近出事儿了吗？”

他这话一问出口，老太太竟抬起头，浑浊不清的眼神透过斑驳黯淡的头发，直勾勾的看着伏彦：“你问这个干什么？”

伏彦像是没感觉一样，无奈加上了点儿抱怨：“我跟那家人是远房亲戚，来参加葬礼的。原本该是我妈来，但她老人家不舒服，这才叫我过来，可是我都没来过，根本找不到人家......”伏彦摊手，一脸无语。

“可是.......他们家不办葬礼啊.......”老太太幽幽的问道。

封北阴闻言挑眉，朝伏彦看去，他还真想知道，伏彦还能怎么编。

“害！”伏彦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除了跟他们家有点儿亲戚之外，还有另外一点儿，我是做特殊职业的，就那种职业，您知道吗？”

伏彦故作神秘，好像有人偷听一样，用几乎是气声的声音道：“您也知道，他们家啊，死得不太干净，为了让他们一路好走不作妖，又不想太招摇，这才把我喊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老太太显然是信了七分，但仍有三分怀疑：“既然你是他们请来的，为什么没人来接你？”

伏彦一脸无奈的掏出手机，“谁知道这么远？我这一路光打游戏，把手机都打没电关机了，我又不记得号码，联系不上人，只能自己过来找了。”

看着这一切的封北阴简直叹为观止，他真没想到，伏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么平常却又缜密的谎话来.......别说老太太了，若不是他知晓前后，恐怕都要相信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迟钝的看了看他毫无反应的黑屏手机，这才终于放下戒心，虚虚指了指北面的方向：“看到那座山了吗？他们家就在那边儿的山脚下。”

伏彦顺着老太太的手势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座山。伏彦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缘故，刚才他到祠堂方向的时候，竟然没看到那座山。明明它是那么醒目.......

心头思绪翻涌，伏彦面上不显，点点头又问道：“奶奶，他们家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儿您知道吗？”

老太太一听他这个话，浑浊的双眸闪过明显的警惕之色：“你问我干什么？他们没跟你说吗？”

伏彦无奈的摊手：“我连人都没见到，怎么会知道呢？”

老太太却还是不松口，“具体我也不知道，你还是去问他们吧。”

伏彦点点头，倒也没有勉强，不过他却没有离开，而是打量着老太太的脸色，就在老太太明显不悦的时候突然开口：“奶奶，你有三个儿子吧？”

老太太一愣，“你怎么知道？”

伏彦没回答她的话，继续道：“一个去当兵，一个在上学，一个成家打工，是吗？”

老太太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

伏彦抿嘴一笑，“不是说了，我从事特殊职业，会看点儿面相，需要帮您算算吗？”

老太太一听这话，连连点头，正要开口发问，伏彦先道：“不过我免费帮您算算，您能告诉我一些他们家的事情吗？”说着，朝北边儿指了指，然后故作不好意思道：“您也知道，他们一家不太好，我们这一行，最怕他们有所隐瞒什么，倒是弄不好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我才想跟您打听打听，就当是给您算卦的报酬怎么样？您不亏。”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明显犹豫了，但很快又点了点头，毕竟这笔买卖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见她点头，伏彦笑眯眯的开口：“您是想问儿孙的事情吧？”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中是明显的惊讶，“你......你怎么知道的？”

伏彦句句都能说到她的心坎儿上，老太太就愈发相信伏彦，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我就想问问，我儿子他们会不会平安顺利，家里会不会好......”

伏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他们虽然称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命，但都平安顺利，家庭和美，用不了多久，您就儿孙绕膝了。”

这话一出，不知是哪句话触到了老太太，她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她用粗糙的手擦去眼泪，脸上是压制不住的喜悦：“是是！我大儿媳妇怀孕了，今年年底就要生了，也不知道是生个小姑娘还是大胖小子，不过都好......都好.......”

伏彦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恭喜。”

此刻老太太再不见刚才的阴沉死寂，连连点头，眼泪则是因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伏彦也没催她，等她发泄完自己的情绪，无需伏彦问，老太太一边用掌心抹去鼻涕眼泪，一边沙着嗓子道：“他们那家，你也知道，死得不好。”

伏彦点头，“我知道，死了绝户，但是他们没说，您知道什么原因吗？”

老太太阴恻恻的冷笑一声：“那谁知道呢？但是有一点儿，那就是他们都活该，那帮天杀的，别说死绝户了，死他们一门都不为过。”

伏彦挑眉，果然，内有隐情。

他没打断老太太，就听老太太继续道：“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穷，山穷，水穷，人更穷，穷山恶水养不出好人来，很多大老爷们儿娶不上媳妇.......”

伏彦点了点头，从他进村儿之后就发现了，这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破旧土屋，砖瓦房都没几间，贫穷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就有人买媳妇。”老太太声音低低的，带着苍老的嘶哑，也不知道是满不在乎，还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恨。“不过一般啊，都是从南边儿穷地方买，虽然很多都会跑，但最起码能留下一男半女.......”

“三年前，老张家也买了个媳妇，但是听说不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是正经大学的大学生。”

这话一出，伏彦瞳孔缩了缩，与封北阴对视一眼，眯着眼睛问道：“大学生？您怎么知道？”

老太太冷笑连连，“老张家那几个儿子逢人就说，这大学生的基因好，以后给他们家开枝散叶生出来的孩子也肯定都是大学生，村里人都知道。”

伏彦舔了舔后槽牙：“几个儿子？”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老太太浑浊的双眸中满是阴郁。

伏彦轻呼了一口气，“没人报警吗？”

老太太嗤了一声：“报警？这个村子是我们的根，百年之后都要埋在这儿的，要是报警，肯定得罪老张家，还过不过了？”

伏彦眸光沉了沉，没说话。

“而且就算报警了也没用.......警察不是万能的。只要有警车进群，就有人通风报信，那些买媳妇的，就能提前将人藏好，警察来了也找不到人，找不到，就只能不了了之.......”

伏彦轻吐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那张家是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儿，老太太身上的腐朽之气仿佛更深，她似是无力的摆了摆手，“被老张家买来的那个媳妇不是个大学生吗？听说他们家好像就他一个女儿，自从她被拐后一直没放弃寻找，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阴差阳错找了过来，他们到处找人打听到处问，但是没跟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