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35)

作者:怀双


然而,正当冀州百姓沉浸在提前来到的春天里的时候,突然一股寒流便猝不及防地袭进了冀州。这股寒流太冷了,只是一夜之间,冀州城被一场没过膝的大雪覆盖,河流结冰可以承人,蛛网上冻可以盛物,三九四九天也未冷过如此。

冀州这种降温的天气是前所未有的,就连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都没有见过。

百姓常说天气反常,必有大灾。果不其然,因为气温反常,冀州闹起了时疫。且那年的时疫,又不同于往年,时疫传播得极快,转眼三五天的工夫,冀州百姓便多数都染上了疫病。染上疫病之后,轻则脑烧头痛,浑身酸疼无力,没有个七天十日根本恢复不过来。重则高烧不退,心慌气短,有那体弱者,没挺过三天五日,竟就气绝了。且这疫病不分男女老幼,若与病人有丈余接近,便可以染病。

按往年,值此冬去春初之际,冀州也会流行时疫。不过,往年的时疫短则十日,长则半月,便也就结束了。而且,并不会有太多人口死亡,身强体壮之人,挺挺便过去了,身体虚弱之人,去药房开几记药方,便也可熬过去。但是,今年的时疫却不同了,半月之后,仍不见消结,且仍是蔓延之势。不仅如此,冀州城多家药房药铺开出的药方,竟对此时疫都无特效,哪怕是名医先生开出的药方。

眼看着时疫得不到消结,每日因此死亡的人口甚巨,冀州百姓生活在惶惶不知所措之中,冀州府衙见势不妙,便突然下了封城令,严令冀州城内的百姓不可离开冀州城半步,哪怕是家住在城外的人口,而冀州城外的百姓更不可进得冀州城半步,哪怕是因事出城而家住在城内的人口。

🔒在世45

【我再次拨转马头,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岳亭县。虽然我进不了冀州城,但,至少回到鸾龙券号,我还不至于露宿野外,而那些在城外无所依靠的人们,就说不准要怎么过夜了。】

府衙下达封城令的时候,我正在岳亭县的鸾龙券号理事。当冀州城的封城令传到岳亭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日,我心里便有些着急,简单安排了一下鸾龙券号的事务之后,马上骑马往冀州城赶。可是,当我来到冀州城脚下的时候,城门已经紧闭,城门楼上有持枪握刀的官兵把守着,那架势有如临敌一般。在城门外已经拥了近百号人口,大家都焦急地仰头冲着城门楼上的官兵大声乞求,乞求官兵能够行行好,放他们进城,让他们回家。可是,不管城门外的百姓们怎么乞求,城门楼上的官兵根本就不为之所动,连一句话都不回应。

我看着城门楼上不为所动的官兵,也甚是着急,便有心拨转马头去其它城门看一看情况。可是,我还没走开呢,就被人给劝住了。有几个人已经在冀州城六个城门转了一圈了,说六个城门都紧闭着,城门口都拥满了人,并且也都是一样的,根本进不去。

我便在城门口与众人又等了约一个时辰,但是,任凭下面的百姓怎么乞求,上面的官兵也丝毫没有打开城门的可能,而那时天马上就要黑了。白天官兵不给开城门,晚上就更不能开了,便就不能一直在城门口耗着了。于是,我再次拨转马头,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岳亭县。虽然我进不了冀州城,但,至少回到鸾龙券号,我还不至于露宿野外,而那些在城外无所依靠的人们,就说不准要怎么过夜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冀州城的六个城门一直紧闭着,前半个月里,我还每天骑马去看看情况,去看看能不能进城。可是,看也是白看,根本进不去。后半个月便也不常去了,只是隔三差五地去看一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外的进不得城的百姓便都沉不住气了,我看到有许多人已经是破衣烂衫,胡子头发零乱不堪,一看就是在城外无所依靠的露宿者。因此,城外的百姓之声从一开始的乞求,变成了后来的谩骂诅咒。还有甚者居然要搭梯爬城墙。

攀爬城墙,那真就了不得了。官兵防时疫守城门已经如临大敌了,现在居然有人搭梯爬城墙,那就等于敌人攻城了吗。于是,官兵们也不含糊,直接向下搭弓,乱箭便射了下来。结果,爬城墙的百姓直接就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有几个还不幸中了箭,摔在地上痛苦不堪。后来,我听说,其中有两人箭伤比较重的,没几天就死了。

大约一个月之后,时疫之症便轻了许多,中疫者轻者三日病症可去,重者五日上下也可症除。但是,时疫的传播力仍未减。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云凤和巧雅了,我甚是担心。我皱眉望着冀州城门楼上的官兵,心里不断纠结着。冀州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时疫在城里严重吗?云凤和巧雅有没有饭吃?云凤和巧雅有没有感染时疫?这些问题在我的心里辗转纠结,让ʟᴇxɪ我心里异常难受。

于是,我那几日便每日都来冀州城门下一趟,希望能有机会进城去。但是,每次我都是失望的。

我记着时间大约是清明前的四五天。那年冀州的天气确实反常,即使到了清明时节,天气虽然有些转暖,但是,那股冬天里的寒气却一直散不去,百姓总不愿意脱去御寒的棉衣。虽然,那时多数的花草树木都已现绿染红,但是,一旦遇风袭,百草百木便也瑟抖不停。

那日,早起之时,风又起了。站在风中,也说不清是哪个风向,北似不北,东似不东,只是还甚是冷凉。

当我一早再次骑马来到冀州城门下的时候,突然看到冀州城外,一夜之间搭起许多简陋的小木棚子,足有百余间的样子。小木棚子很小,立则一人之高,卧则一人之长,每间小木棚子里都铺着一铺手掌厚度的草垫子。

这些小木棚子离冀州城门大约有半里远。当我骑马经过的时候,便甚是不解,不知道这个小木棚是用来做甚么的。

当我从百余间小木棚子这边路过,来到冀州城门底下的时候,就发现城门口那边的榜告栏前聚满了人。我在马上望过去,榜告栏上白光光地张贴着一张榜告,榜告的两边各站着一个手持铁枪的官兵。

而在榜告栏十几丈远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官府师爷样的官家先生在登记着什么,身后站着四名手持钢刀的官兵。在桌子前面正规规矩矩地排着十几个人,而排头一个的那个人低着头哈着腰跟官家先生说着什么。

我先来到榜告栏前面。还没等我看清榜告的内容,就听到围观的人在说“一天一两银子,这也太多了。”“我一个月才挣五两银子。”“就是呢,按这么说来,只五天,我一个月白干。”“这不是抢钱一般吗!”……“不过,能进城也算不错了。”……

当我听到能进城几个字的时候,心里便是一惊,便也没工夫再听其他人的话了,急忙聚睛观瞧,就见盖着冀州府衙官印的榜告上写道:

冀州府榜告

冀州父老得示,上苍不悯人,降疾苦世间,时疫已月余,播传尤为甚。

时疫初起时,州府急州人之疾苦,怜百姓之安全,立断,关闭冀州城六门,封城以阻时疫流转,避其传播之途。此法已月余,控疫之效甚佳,时疫已得明显控制。

至今,时疫仍未消结,防疫便未可掉以轻心。然,城门关闭已经月余,城里城外的百姓生活多有不便。故,州府虑百姓之需,即日起若有急需进出的州人,可申请进出城门。

榜告如下:

壹、所有进出城者,皆需于登记画押。

贰、所有登记者,皆需于阻离仓中阻离五日,不得外出。

叁、所有结束阻离者,皆需在进出城前于承诺文书上签名画押。

肆、阻离仓期间起居饮食所需银两自理,每日一两银子,登记时需缴足五日银两方可通过。

伍、每次阻离只一次有效,再有进城出城之行,需再次申请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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