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摔碎家传宝玉之后(149)
作者:张不一
下一秒,昏暗的巷子里就只剩下了那一队巡逻的衙役。
为首的那位衙役大哥如梦初醒,先是狠狠一愣,然后满目茫然地看向了身后的那几位小衙役:“都愣在这里干什么?”
那几位小衙役也都是一幅如梦初醒、茫然不知的表情,全然不记得刚刚在这条街上遇到过谁,发生过什么对话了。
一行人疑惑地面面相觑了一番过后,背后齐刷刷地冒出来了一层冷汗,年纪最小的那位衙役胆子也最小,颤颤巍巍地说了声:“看来、这条巷子、真的不干净,咱们不会是撞邪了吧?”
为首的那位衙役大哥当即就呵斥了一句:“胡说八道!”但其实他自己的脸色也是惨白的,内心一片慌张,为了稳定军心才故意虚张声势。
经此一番玄虚,他们也不敢再继续停留于此,行色匆匆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待几人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宸宴才带着月鎏金重新显露了身型,但他的那只手却一直覆盖在月鎏金的眼前,另一只手中,悄无声息地凝起了一把金色的灵气刀。
刀身修长,刀刃锋利,刀尖对准了月鎏金的后心,仅需轻轻一刺,就能杀了这只凤妖,结果所有的隐患。
月鎏金也感知到了宸宴的杀意,满心惶恐,浑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即便她的双手还揽在他的腰上。
但在宸宴看不到的背后,月鎏金的右手中也悄无声息地凝出了一把绿色的尖锥。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然而宸宴持刀的那只手却迟迟没有向前推进。
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寒风呼啸,噤若寒蝉。
月鎏金却冒出了一身的汗,眼前一团漆黑,持锥的那条手臂在抖,手却是极稳的。
看似是两人在僵持,实则是宸宴在纠结、迟疑。此时的月鎏金年纪尚少,修为远不及他,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干脆利落地杀掉她,甚至不会给她留出反击的时间。
但他却做不到干脆利落。
这只凤妖,又何尝不是这个世道的受害者?
宸宴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时,漆黑的眸色中一片清冷,嗓音也是无比冰冷的:“刘家罪无可恕,作伪证的街坊也难辞其咎,可那八旬老者与襁褓婴儿又有何错?更何况那些街坊邻里的家世地位还不如经商的朱家,连朱家这种家财万贯的高门大户都要遭受刘家的压迫,那些街坊邻里更是人微言轻,哪里敢忤逆刘家的强权?他们不过是身不由己。卑微庶民想要在这严苛的世道中苟活就只能摧眉折腰,不然家中老小又该如何存活?他们是迫于无奈才作了伪证,万万罪不该死,更不该遭受虐杀之苦!”
月鎏金的内心却是极为不服气的,凭什么朱家家破人亡,那些作伪证的却可以逍遥于世?他们都是逼死秦女的罪魁祸首,是刘家少爷的帮凶,都不清白,都该死,都应该承受和朱家一样家破人亡的结局们,这才叫公平!
至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八旬老者和襁褓婴儿,只能说他们死得倒霉,但绝不能称之为无辜,谁让他们的亲人们畏惧强权去公堂做伪证了?这就是报应!
这世间所有的报应都应该如同此案一般祸及家眷,这样才能让世人畏惧作恶,这样才能得到真正的公平。
压迫与霸凌若是没有惨痛的代价,怎能给予世人警醒呢?
所以,要她说呀,那位复仇之人的行为当真是漂亮极了,就该杀,将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人全部杀光!
宁可错杀一个,也不能对不起自己,不能忤逆自己的内心。
天道不公,那就逆行而上,反杀天道。
唯有宸宴这种一副天生烂好心的九重天神,才会觉得那些人悲惨无辜。
神族也活该遭灭族,慈悲才是他们惹来天罚的真正原因。
但此时此刻的月鎏金却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不然必定会让宸宴断定自己是一只死性不改的妖怪,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果断地杀了她。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伪装成一只拥有慈悲心肠的妖怪:“我刚才只是太替秦女感到委屈了,站在秦女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我就恨得牙痒痒,想把所有人都杀了,但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我又觉得那些街坊邻里好像没有那么该死了,如果他们不作伪证的话,自己家就要变成第二个朱家,他们确实也是逼不得已,最该死的还是刘家和首辅!”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懂得什么是慈悲和恩怨分明,所以,月鎏金又特意说了句:“刘家的小厮和丫鬟,还有首辅的亲眷们好像也很无辜,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对朱家的迫害,不该被连坐。”
宸宴不置可否,眼眸低垂,默然无声地盯着月鎏金,他怀疑她在伪装,却又不确定……万一,她内心真是这么想的呢?妖性难移,却又不是不可被化渡。她之所以嗜杀,也是因为刚刚得以化型之初没有被善待。
宸宴轻轻地叹了口气,逐渐落下了持刀的那只手,灵气刃也随之消散了,覆盖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也随之落了下来。
月鎏金抬眸望着他,黑亮的双眸中笑意明媚。
宸宴的神色却突然一僵,巨痛感霎时袭来,一把尖利的绿色长锥登时从后往前地贯穿了他的腹部。
紧接着,又是一锥,狠戾地扎入了他的颈侧,汩汩的鲜血四溅。
“噗嗤”一声响,月鎏金面无表情地将刺入宸宴颈侧的那支灵气锥拔了出来,在他惊愕的神色中,再度将锥子刺入了他的身体,这次是心脏。
“你就该死。”月鎏金抬手就是一掌,狠狠地打在了宸宴的前胸,一击便将他打倒在地了,眼神阴沉冰冷,令人不寒而栗,“因为你贱,不长记性。”
她既无慈悲,更不会有缱绻深情。
话音未落,她便化身成了一只凤凰,如同一阵看不见的飓风似的飞出了都城。
夜空如水,明月高悬,无人的暗巷中,宸宴周身的地面上很快便流淌出了一片血,神血滚烫,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热气。
他的唇畔也流淌出了血痕,颈侧血管断裂,轻轻一咳,口中就溅出了一摊血。
心口处也不断有血液冒出。
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致命伤,但他却死不成,天道不允许他死,可濒死时的痛苦却是明明白白的,一种求死不得的折磨。
忽然间,夜色中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他逐渐僵硬的身体上,落入了他的眼中,冰冰凉凉的。
九重天四季如春,很少下雪。
年幼之时,九重天每次下雪,他都很兴奋,以至于抛却了学业,只顾着去玩雪,甚至还会跟向他授业的太傅犟嘴顶嘴,无视太傅的教导训斥。
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是被君父以玩物丧志的罪名责罚。罚他闭门思过,罚他誊抄经书,罚他书写悔过论,罚他禁足储宫不可外出。
那时,九重天的神官们还时常会上书讨伐他,说他是神族有史以来最顽劣、最轻浮、最无胸襟的一任太子。
或许他们说的对,他就是心胸狭隘,就是做不到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更做不到为苍生无怨无悔。他觉得不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不想被当作祭天的贡品。
所以,他时常不想当这个太子。
但就是他这样一位不合格的太子,竟然会被天道选中,成为苟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位九重天神。
有时候,天道确实是挺不公正的,比他有资格活下去的天神可太多了。
他也不想独活,日日都想死,因为他想君父,想母后,想叔父,甚至想念那群日日对他口诛笔伐的刁钻大臣们。死了,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们了,就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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