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清冷神君后(92)
作者:卿顾我
云咎此刻的这些话,即便再温和可亲,落在明曜耳朵里,却不亚于惊雷疾电,令她彻底看清了彼此间横陈的天堑。
他们……并不是同路之人啊。
“明曜?”云咎察觉到了少女的异样,他看着她眸中逐渐荡开的水色,下意识抬手去抚她的眼尾,却被明曜侧头躲开。
她被困在宫墙与神明之间的空隙中,娇小的身影几乎被他的阴影覆盖。眼前之人离她这样近,近得她几乎能听到他熟悉的心跳,她只要抬手就可以拥住他的腰,将整个人埋入他的怀抱,可他们心中的距离那样远,甚至好似超过了魔渊与西崇山之间的距离。
明曜说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期待云咎能够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神君,我……会和冥沧一起回北冥。”她低声道,“我也是北冥的魔族。”
四周静了一刹,周遭的空气几乎瞬间冰冻,半晌,云咎道:“之后,北冥荒幕会被重新加固,没有人能够再次从魔渊出来。”
“我知道。”明曜回答,“魔族在你们心中,是十恶不赦之人,逾越荒幕便罪该万死。如此说来,我与你们心中的魔族,也并无不同。”
云咎缓缓蹙起眉,从她话语中捕捉到了对天道的怨憎,这是明曜在过去从未流露过的情绪:“天道认可你,是天道让我将你带离魔渊,你怎会与那些魔族相同?”
可是……千年前的我,与现在的我并没有任何区别。
天道并没有真正认可过我。
明曜抬眸望向云咎,她沉默了一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轻声道:“神君,身为正神,若违逆天道,会如何?”
云咎一怔,听出她话中别有深意,可不待他细问,明曜又猛地止住了话头,换了个其他的话题:“总之,神君既然要去北冥,明曜也该与您同路才对。”
她朝云咎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来:“您之前答应过,要带明曜回北冥的,您还记得的,对吗?”
云咎静静地凝视了明曜许久,似是想要透过她脸上若有似无的假笑看破她的内心。
他此刻看不透她的顾虑,可他能够感觉到,明曜有很多事瞒着他,而且……并不愿意与他坦诚。
她对天道的怨憎,对北冥的执念……如果她不是在几次回溯中遇见了什么,仅仅在离开西崇山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没理由生出这样极端的情绪。
云咎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在明曜牵强的浅笑中点了点头:“好。”
至少在他们共同前往北冥的这段路上,他还有很多机会能够一点点探清她改变的原因,也能够慢慢改变她对天道,对神族的态度。
云咎是与天道休戚相关的执法神,纵然世间有太多人敬畏他、恐惧他、憎恶他,他却不希望……明曜成为其中的一员。
神明伸手将明曜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恍惚间,竟然想起她在东海渔村纷纷扬扬的荻花中亲吻他的瞬间。
那时明曜望向他的目光中,是满眼的热切与纯挚。
再次回望那个瞬间,他当时,好似……应该……也有一瞬的心动。
眼前少女琥珀色的桃花眸,与那时荻花丛中雾蒙蒙的眸子重合,云咎抬手轻轻摩挲着明曜微红的眼尾,轻声道:“你……别难过。”
向来高高在上的神明,半跪在明曜身前与她平视,在翻涌的心绪中,絮絮地表达着那些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安慰之词:“我……不愿再勉强你。”
“明曜,如果你对神族有所顾虑……可以跟我说。不要怕我,可以吗?”
云咎在明曜怔忪诧异的目光里低下头——这种姿态,明曜只在千年前的云咎身上见过,它并不属于向来高高在上的执法神。
云咎沉默许久,当明曜以为他要问出什么要紧的问题时,却听他又重复道:“嗓子……不疼了吗?”
这个问题,他之前不是问过吗?
明曜怔怔地看着他,小小咽了咽口水,片刻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漾起了一抹尴尬的飞红。
果不其然,下一刻,只听云咎轻声道:“对不起。”
他将微凉的手指蜷入掌心,抿了抿唇,怔怔道:“我当时气急了,明曜,我很后悔。”
第70章
龙嗣魂魄归体后, 东海之事算是勉强告一段落。
只是,五百年的光阴对于龙族而言,已然算不上短暂。在这五百年中, 迟暮之年的龙神伏尊迅速地衰老了下去,而冥沧也时机正好地掌握了乾都大权。
云咎明白,在权柄完全被冥沧架空的当下, 如果要毫无铺垫地强行带走冥沧与魔族,只会让习惯了安逸的东海, 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中。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咎和冥沧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种默契, 他们一个在龙神殿中, 用神力帮助谵妄多年的伏尊恢复清醒,而另一个则继续维持着“龙族三殿下”的身份,开始逐步移交分派手中的权柄。
明曜、云咎、暮浔、暮溱、灵沨……这些亲身参与过东海之变的当事人, 虽然对乾都当下的局势已心知肚明,但在伏尊彻底清醒之前, 大家也都极其一致地保持了缄默。
在局外人眼里, 东海似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能察觉到的一点儿不同,便是沧澜庭的龙嗣在一夜间性情大变, 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牙牙学语的稚子时期。
但好在, 暮溱在这五百年中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那些不明真相之人即便察觉到了龙嗣的不同,诧异一阵之后, 也顶多说出一句“其子肖父”的感叹罢了。
毕竟, 就连这些龙嗣的生母,在觉察到孩子的转变之后, 也都没有生出什么过度的反应。
——这同样也是灵沨在将龙嗣送回各宫之时,令她感到十分诧异的一点。
在那些孩子中,像林林那般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没有被母亲发现其转变倒也罢了。只是沧澜庭中,还有许多接近成年的孩子。
那些原本口齿清晰、聪慧伶俐的孩子经此一事,再次回到生母宫中时,又变回了懵懂稚嫩的性子。而他们生母的反应,却大多都只是微微一愣,然后便上前牵过孩子的手,甚至不向灵沨询问孩子的情况,只默不作声地将他们带离了她的面前。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那些女人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各自孩子的转变。
灵沨沉默了很久,她回想起暮溱在给林林灌入魔魂时,清萍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恍然生出荒诞之感。她不明白这些女人在这几百年中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但她至少知道,在这五百年的时间中,作为暮溱的后妃,不管受宠与否,她们都活得并不快乐。冥沧并没有认真对待她们,只是将她们看做了繁衍子嗣的工具,或是北冥阴谋之中的一颗棋子。
如果暮溱未曾被冥沧取代,世事不会如此。
送走了龙嗣,灵沨觉得自己在乾都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回到沉水宫中倒头睡了一觉,在第二日清早,只身离开了乾都后|庭。
暮溱是乾都最后一个见过灵沨的人。
当时他被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后妃请去了悬谷的烟波亭,那女子似是他哪个孩子的母亲,约他去,却只是与他沉默着对坐喝了几杯茶,全程竟是一言未发。
暮溱其实很不耐烦再与东海有牵扯,他愿意前来赴约,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尚且套在这“龙族五殿下”的壳子里,且事关龙嗣,他不得不做做样子罢了。
悬谷是乾都至高处,暮溱烦躁地将视线下移,轻而易举便能将乾都纵横交错的宫道布局收入眼底,正当他看着某处宫道出神时,那后妃却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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