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清冷神君后(2)

作者:卿顾我


云咎垂着眼,那张清俊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明曜,你的家是神界。”

“不是的!”明曜抽回手,眸中多了些气恼,“我可以把这里当作家。可是我在北冥也有家!那里是没有这边好,可是我生在那、长在那,我的朋友都在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她抬眼望着他,眼中蒙上了一层委屈至极的水雾,可他对着她的眼,竟然半分动容也没有。

云咎是神界朝雾所化,性子也如云雾般清冷淡薄,目下无尘,纵然生了张世间罕见的俊脸,却也能被那冷冰冰的神态冻得叫人望而生畏起来。

他垂着那双漆眸静静地望着明曜,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哭泣,不安慰,更不指责,却无端叫她难堪到攥起了手指,她咬着下唇,许久才委委屈屈地小声道:“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云咎微蹙起眉,难得困惑地眨了眨眼。他此刻挡在明曜身前,与他高挺清直的体态相比,少女在他面前显得那样弱小,仿佛暮春枝头错季而开的花骨朵,风吹吹就能坠落。

她受不了他的注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心中难堪又委屈,泪水控制不住地簌簌而落,纤眉微蹙,眼尾绯红,将少女本就艳丽的皮相又更添了一丝楚楚。

那一瞬,云咎忽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女何以被北冥魔族偷偷藏匿了五百多年。

“你没有错。”云咎声音平和清缓,但与其说是温柔的安慰,却更像是公正严明的审判者宣告了她的无辜。

明曜仰起头,可她眼中的茫然尚未被欣喜取代,耳边便又传来了云咎的声音:“错的是北冥魔族,它们私藏了光明种五百年,是大罪,我已按神谕惩处了它们。”

明曜愣了一下,像是没能理解他的话语:“光明种?”

云咎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那淡漠的目光似要穿透她的身体,直抵魂魄:“你不是魔,而是神禽,是被遗落在北冥的光明种。它们本该将你归还神界,却私自藏匿,犯下无可赦免之罪。”

明曜在神明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身上浅蓝的纱裙,是北冥最好的鲛匠编织数年而成,那流光溢彩的蓝与她本相羽毛的颜色几乎一般无二。

这是她两百岁时收到的礼物,可若她知道这是她在北冥得到的最后一件物什,她一定不会收下。

“可我觉得......他们也没有错。”明曜伸手拉住了云咎的衣摆,她仰头望着他,眸光闪烁间,似又有泪水将落未落地打转,“您如何惩处了他们?”

神明不说话了,那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重新落回了昏暗之中。无声的对峙令他心头生出些许烦躁,他垂头望着她扯着自己衣摆的手,像是不得到答案便不死不休。

可他面对眼前这过于柔弱的少女,此刻说不出更重的话来。他垂眸凝着她,忽然握住她手腕,毫无预兆却不容置疑地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明曜实在太轻了,纵然本体是骨骼轻盈的神禽,也不至于只有这样的重量。

她柔软的额发轻轻蹭过他的下巴,却很快被她察觉到这无意而行,却过分亲密的动作。明曜有些慌乱地闪避了一些,却猛然察觉到对方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几分。

“别动。”云咎的声音很轻,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明曜呼吸一滞,尚未来得及作答,便见他一把掀开床帘,侧身将她放在了寝榻上。

她回头见他转身想走,连忙直起身朝床边挪了几寸。衣料蹭过锦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黑暗中分外明显。

“别动。”他背对着她,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可随即也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略重的语气,又认命似地顿了顿,柔和了几分,“若撑不住人形,你可以变回禽鸟。”

明曜半张脸埋在锦被中,一双漂亮到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无辜而倔强地盯着他:“神君。”

“……”他沉了一口气,声线更缓,似乎已近他正常语气的极限,“初见时你唤我云咎,如今依然可以这样叫我。”

“神君,”明曜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对我很好。所以......您如何惩处我的朋友了?求求您告诉我。”

云咎转过身,自上而下地望着她。那低眉垂眸的样子若放在其他神明脸上,本该是十分悲悯柔和的,可偏偏眼前这位的长相太过凌厉,也太过清冷,因此非但不显得慈悲,甚至还带了些压迫感。

明曜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云咎这次却没有考虑那么多表情方面的问题,他只是在那个瞬间,将北冥发生的点点滴滴迅速回顾了一遍。

——他试图给那段血淋淋的记忆找到一个温和的表述方式,不要吓到眼前这个过分单纯,单纯到甚至开始“认贼作父”的少女。

第2章

半晌,云咎语气平静地回答她:“它们既然敢私藏你五百年,我便也按神谕,取走了北冥魔族五百年。”

神明这话说得很模糊,明曜仰头打量着他的表情,试图从那波澜不兴的面容上找到一丝可以作证她猜测的破绽。可她失败了。云咎的眼底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得像是在回答今日的天气如何。

明曜静了静,执着地追问:“你没有杀死他们,对吗?”

云咎沉默了片刻:“魔生于混沌,不会死。”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明曜便顿时松了一口气。

自天地初开后,光明育神,混沌孕魔。纵然神族生来凌驾于万物之上,但其降临北冥魔渊之时,神力依旧会遭到限制。

——唯一不同的,是手持神谕而来的执法神。

一旦有神谕在侧,神明即便身处混沌,依旧能够施展无上神力。

明曜不能确定北冥魔族在神谕加持的云咎手下会落得怎样结局,但她至少明白,眼前的神明不可能,也没必要欺骗她。

她心里踏实了一点,眸中终于凝出多日来第一抹真切的笑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笑盈盈地对上神明的眼眸,她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多谢您放他们生路。”

手中的衣料轻盈丝滑,如流水般从她掌心抽离,云咎的目光在接触到她眼神的下一瞬移开,无声无息地落到一旁的石壁上。

明曜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脸上没有失落,甚至依旧洋溢着那样灿烂天真的笑容:“那等我长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回北冥了?”

云咎不答,只淡声道:“你可知它们对你做过什么?它们那样对你,也算得上朋友?”

怎么会......算不上呢?明曜有些怔忪地望着自己的手心,许久才桩桩件件地罗列道:“他们给我吃的,给我好看的衣裳,还给我住的地方......他们当然是我的朋友。”

云咎的长睫忽而一颤,几乎是难以理解地望向床上娇丽柔美的少女,片刻后,他确信她所说的句句真心。

明曜的表情有些懵懂,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她那头星河般银亮柔软的长发散乱,红唇微张,小巧精致的鼻尖上有一抹尚未褪去的红晕,这使她看上起来更加稚幼无辜,丝毫看不出半点北冥初见时被滔天魔息裹挟的样子。

云咎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无措。

他多年来独守西崇山,那些按部就班的事务和偶尔下达的神谕充斥了他所有的生活,他孑然一身惯了,很少与人交流,于是千百年如一日地过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抚养一只刚刚成年的兽,何况这孩子对于是非对错似乎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就比如她将那些囚禁了她五百年的魔族,当成了“对自己很好”的朋友。

云咎有些伤脑筋地蹙了蹙眉:“可是它们没有给你自由。”

“自由?”明曜显而易见地愣住了,“什么自由?”

云咎俊逸的眉眼压得更低,他本就是武神,主惩戒杀伐,那清冷出尘的气质配上这冷冰冰的表情,便显得越发气势逼人,风刀霜剑般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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